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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仁德親王

仁德親王並不覺著有什麼可以與昭文帝辯白的。

不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

當然,昭文帝素有仁孝名聲,不會揭開這層遮羞布的。故而,只是迫不及待地將他一家人打發到封地去。

不過一死而已,仁德親王敢做下這些事,就不是個怕死的。不過,仁德親王實未料到昭文帝還會再來見他。

不是宣他進宮,而是來王府見他。

當然,這王府已被監察司的人接管,再安全不過。

仁德親王想問一句:“皇上早就懷疑我了嗎?”別跟他說什麼祖宗保佑龍體平安的鬼話,他絕不相信誰會在這麼要命的關鍵時候清醒。

“德妃宮中自盡的小宮女——”昭文帝的神色中有種莫名的意味,卻很耐心地為仁德親王解惑,“母后素來偏愛於你,不過,她從來不是不識大局的人。朕已經要立九皇子為太子,哪怕母后沒少為難皇后,她也不會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栽贓皇后。你太忌諱朕立太子了。這個小宮女,是你最大的敗筆。德妃生產時難產,原本也是想推到皇后頭上的。按你的計劃,德妃難產而亡,皇嗣夭亡,然後再加個德妃親信小宮女命諫慈寧宮,這樣,才能重創皇后。屆時皇后汙名難洗,母后又素來不喜歡皇后,子以母貴,哪怕九皇子是嫡子,立儲怕也不易。”昭文帝一字一句如同尖刀,鋒銳無比地戳破仁德親王的私心,流出骯髒腐臭的毒汁,“你計劃得很好,也很周全。只是,皇后防備得太好,一直到德妃過身,你都沒有發難的機會。這時,你想從德妃之死上做文章,唯有一個小宮女可用。你又太過心急,根本未考慮這個小宮女的身份實在太單薄了,想用她扳倒皇后,這是白日發夢。計策已敗,你就當及時抽手,不該再勉力而為。”

仁德親王低笑出聲,眉宇間染上一抹悲憤:“記得小時候,皇兄也喜歡這般教導我,你該這樣,不該那樣……表面上做足了兄弟情深、大仁大義的功夫,最終防我卻似防賊。皇兄登基二十年,我就做了二十年的閒散王爺……皇兄不知道,做閒散王爺是個什麼滋味。除了王爵,空無一物,甚至連這王爵也是空的……皇兄何曾信任過我呢?”

昭文帝將一本泛黃的書冊遞給仁德親王,書面已經起了毛邊兒,可見是經人閱讀過多次。昭文帝這個時候給他書,自然不是令他珍藏的意思。仁德親王直接翻開,微驚:“懷閔太子的書嗎?”儘管歲月遠去,懷閔太子的字跡,仁德親王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懷閔太子,那位被昭文帝打敗的兄長,先帝的皇長子,死後諡號懷閔太子。

昭文帝道:“知道懷閔太子被幽禁時最喜歡讀哪段嗎?”他並沒有再讓仁德親王猜度帝心,直接道:“《鄭伯克段於鄢》。”盯住仁德親王的眼睛,昭文帝道,“懷閔太子自盡前,將這本書贈予朕。”

仁德親王臉色微變,回望昭文帝,並沒有說話,一隻手緊緊地握住這卷書,指節微微泛白,可見心境起伏之大。

昭文帝道:“懷閔太子將手中的勢力交給你,然後,贈此書於朕。”當初懷閔太子贈此書於他,他隻影影綽綽地覺著擔憂,並不知懷閔太子有這些安排。

昭文帝的聲音中有說不出的諷刺:“他比朕還要了解你,朕自己都不知道,朕的弟弟有這樣的野心。”

仁德親王低語:“當初,為什麼不讓我去就藩?”

“你是母后愛子。”

“別跟我提母后!”仁德親王根本不信昭文帝的鬼扯,冷冷道,“天下都說皇上待太后至孝,可太后如何能勉強皇上的心意!”他是利用了太后,可這位自稱天下第一大孝子的皇上又如何?難道昭文帝不是將計就計?又比他強到哪兒去!

敗雖敗了,仁德親王畢竟皇家血統,哪怕幽禁,也沒人敢虧待於他,就是仁德親王自己亦不失其親王尊嚴。仁德親王冷笑道:“皇上一直不肯讓我去就藩,不就是懷疑我嗎?皇上既留我在帝都,都是父皇的子孫,這皇位,皇上坐得,我自然也坐得!”

昭文帝沒理會仁德親王的怨望,嘆道:“原來吳家兄弟是你的人。”

“他們若是我的人,當初後宮就不會還有六皇子留下。”到這份兒上,仁德親王也不必再裝出什麼善良的嘴臉,那樣一副仁義禮智信俱全的賢王模樣,他實在厭了。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昭文帝的意料,卻也不會令昭文帝驚詫,的確如仁德親王所說,當初吳雙他們完全有殺光昭文帝與大臣再殺光後宮的能力。不過,那兄弟二人並沒有那樣做,反是留了一線。

原來連仁德親王也不知曉吳家兄弟的來歷,昭文帝輕嘆:“世間不能掌控之事實在太多。”

仁德親王冷笑道:“皇上應該慶幸的是有位好皇后。”

昭文帝很是認同仁德親王所言,點頭:“若非有皇后,朕焉敢這樣病上一病?”如果說這次的意外收穫,就是宋嘉言了。

聰明的人大都缺少厚道,他病重,宋嘉言並沒有立刻操持著兒子即位之事,反是專心侍疾,這點尤為難得。要知道,宋嘉言面對的誘惑不是三五畝水田的家業傳承,而是東穆江山。這樣的誘惑,就是他的弟弟都忍不住要露出馬腳,宋嘉言卻有這樣的定力。

當然,如果昭文帝真的一病不起,他絲毫不懷疑宋嘉言是要讓兒子上位的。他欣慰的是,宋嘉言在他的病情上盡力了,而非一心一意盼他歸天、自己榮升太后。再加上有個方太后對比,宋嘉言簡直是賢妻良母的典範。甚至,哪怕召見林隨,宋嘉言也沒有任何過分的要求。

“皇上不擔心嗎?”仁德親王陡然開口。

昭文帝眉毛微挑。

仁德親王眉宇中帶了一絲得意,道:“當年,永壽道長給九皇子服用的丹藥……”

昭文帝微笑道:“朕既早有疑你之心,朕既然敢將小九兒放在慈寧宮,又怎會令九皇子真正服下那些丹藥?”

方太后不是仁德親王的同黨,可是,方太后太蠢了,一次次被仁德親王拿來當槍使。昭文帝說的是真心話,若沒有宋嘉言,他是不敢這樣病上一病的。但誰叫他遇上了宋嘉言呢?

宋嘉言沒有顯赫的身世,甚至沒有傾城的容貌,那又有什麼要緊?昭文帝就需要這樣的皇后,給她一點依靠,她可以一次次地削減太后在後宮的威儀,直至自己徹底掌握後宮。

是的,若沒有腹中的皇家血脈,昭文帝不可能立宋嘉言為皇后。

只有誕育了皇子的皇后,昭文帝才會相信她的忠誠,尤其宋家寒門出身,更令昭文帝滿意。

這樣的出身,宋嘉言在宮裡能倚靠誰呢,除了他?

當宋嘉語小產時,昭文帝就發現,原來這後宮裡,方太后並不能完全掌控。那時,他就有了立後的念頭。

或許,這是天意。或許,宋嘉言就有皇后的命。

在昭文帝動了立後之心時,遇到了宋嘉言,這個他所需要的女人。

昭文帝猶記得宋嘉言的話:“除非明媒正娶、中宮皇后,否則絕不進宮!”

這樣的女人。

他了解宋嘉言,這個女人所有曾經遭遇的一切:吳雙的欺騙,宋嘉語的背叛,小紀氏的謀算,宋嘉讓的遠走,宋榮曾經的放棄,以及命運對秦崢的捉弄……

再有如今宮廷的傾軋,宋嘉言已經無所畏懼了吧。

還好,這是個厚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