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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水恩

衛蘅心裡一動,已經知道了何氏心裡的癥結所在,兩個鋪子對十里紅妝的何氏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是對葛氏可就大大不同了。

而何氏覺得自己唯一能拿捏葛氏的,大約就在錢財二字之上。那葛氏是女學出身,而何氏當初並沒考上女學,心裡一直覺得比那些才女低一等,因而才會選擇了葛氏做兒媳婦,至少葛氏這個才女缺了財氣,為人婦後腰板就挺不了那麼直。

衛蘅翻身坐起來,看著何氏道:“孃親好糊塗,這表面上雖然有威嚴,可哪裡比得上叫人打心底敬愛來得強。你都說嫂嫂知書達理,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你拿真心對她,她只有對你更好的。”

何氏還是有些不肯,雖然道理她都明白,可是人的喜惡哪是那麼好轉變的。

不過這難不倒衛蘅的三寸之舌,“孃親不是一直嫌棄嫂嫂沒有柏大嫂子和楓二嫂子大方麼,待嫂子手裡有了閒錢,定然不輸給她們的。”

這話撬動了何氏的心,她和木氏什麼都比,比兒子、比女兒,也要比兒媳婦,說實話,葛氏比那兩位可都叫人省心一些。

“說的也是。只是我不喜歡你嫂子拿了咱們家的錢去幫補她孃家。”何氏道,她有一個誤區,覺得葛氏既然嫁給了自己兒子,這心就應該全部都放在二房,成天記掛著孃家算個什麼事兒,還總是摳出錢去幫襯孃家,真當她這個做婆婆的好說話。

“那也是不可避免的,畢竟是她孃家,她要是不照看,豈非禽獸不如。孃親,咱們家又不缺那幾個錢,嫂子的家裡要是好起來了,今後她臉上好看些,咱們臉上也好看,若是親家吃糠咽菜,外頭人說起咱們家,也會搖頭的。”衛蘅道。

何氏笑道:“你這小孩子家家,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你看,果然是多讀書好吧,你這番話多明理吶。”

才幾句話又扯上讀書了,衛蘅知道,大約女學就是何氏的“業障”,自己非得考上了不可,否則消不了她的心病。

“我的道理還沒說完呢。”衛蘅搖著何氏的袖子道:“再說,哥哥如今已經是秀才,成日裡都有文會,明年若是中了舉,應酬就更多,他都二十來歲了,伸手問你要錢哪裡好意思,若是嫂嫂手裡頭有,哥哥也能方便些。”

“就你主意多,難道我還能虧了你哥哥,他的月例每月可是五十兩。”何氏沒好氣的道:“你以為我就不照顧他們?”

“那哪兒能吶。”衛蘅在何氏懷裡蹭道:“娘自然是想得最周到的,我不過是一時想起來才這麼說一說的麼。”

“行了。”何氏重新將衛蘅拉到自己腿上躺下,給她繼續梳頭,“就聽你的,給她兩間鋪子先學學怎麼看賬本,省得今後叫人矇蔽了去。”

卻說衛蘅怎麼肯費力幫葛氏,早晨在瑞雲堂,葛氏漲紅了臉的那一幕,叫衛蘅忽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感。妯娌之間互有比較這是常態,而葛氏什麼也不輸給那兩位,只是缺了些家底而已,這恰好是最容易辦到的,衛蘅可不願自己這一房的人處處都輸給大房的人。

過得兩日是葛氏二十歲的生辰,她年紀輕輕,上頭又有兩重長輩,除非長輩發話,否則斷然沒有大做生辰的道理,且依葛氏的性子,她也不是個張狂的。

因此,葛氏二十歲生辰也當平日裡那般過,只是早起時用了一碗長壽麵,衛櫟又託人給她帶了一副金鏤空梨花手鐲回來,重量雖然不重,但勝在做工非常精巧,葛氏愛不釋手,心裡也甜甜的。

葛氏將手鐲戴在手腕上,反覆看了幾次,心裡頭惦念著在東山書院唸書的衛櫟,想著今年的天尤為冷,得給他多做幾副手套和護腿才是,棉鞋也要厚一點兒。衛櫟因為明年要參加鄉試,一直在東山書院苦讀,這一回葛氏生辰也沒回來,衛櫟本是打算回來的,還是葛氏勸他安心讀書,等中了舉再替她好好過生辰,這才將他安撫下來的。

葛氏低嘆一聲,理了理衣裳,起身去蘭義院伺候何氏起床梳洗,其實何氏也不必她動手伺候,她只是在旁邊偶爾遞個東西,端杯水什麼的。夫婿上進,婆母也不刻薄,葛氏只覺得再沒什麼可求的了,只唯獨缺了個兒子,葛氏有些惆悵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待何氏梳洗完畢,衛蘅還沒過來,因為大夫說了,小孩子多睡才養身子,長個子,衛蘅便“奉醫囑睡懶覺”,何氏也奈何她不得。

因而屋子裡也就只剩下了何氏和葛氏婆媳兩個,連伺候的丫頭都被何氏遣退了。

葛氏走近何氏身邊,知道婆母肯定是有話吩咐自己。

“今日是你二十歲生辰吧?”何氏問道。

葛氏沒想到何氏居然會記得自己生辰,心裡有些小小的感動,輕聲道:“是。”

“一眨眼,你嫁進咱們家都已經三年了。”何氏感嘆道,“親家母將你教得極好,知書達理,孝順貞柔,這幾年你的勤懇細緻,實心任事,我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

葛氏沒想到何氏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只覺得鼻子一酸,她覺得自己的堅持果然沒有白費,卻也感激,何氏肯看見她的付出。葛氏在京城貴婦圈裡也混了幾年了,別的家裡,有些婆婆莫說認可媳婦的孝順了,反而是更變本加厲地百般挑剔,叫那些貴女有苦也難言。不說別的,單說每日叫你從早到晚在身邊伺候立規矩,連相公回來了,也不許回屋伺候,白叫那些妾氏鑽了空子,這就叫人挨不住,且還沒法兒訴苦。

“娘,這些都是媳婦應該做的。娘對媳婦已經很寬容了。”葛氏有些哽咽,說的也都是真心話,這京城打著燈籠也找不出一個婆婆,在兒媳婦入門三年無子的情況下,一點兒閒話也沒說過的。

何氏見葛氏如此,也知道她是個實心人,對這個媳婦便是有些不滿,可也越不過有更多的滿意之處。

何氏將手邊的一個小匣子推到葛氏跟前,“你二十歲生辰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匣子你收下吧。”

“謝謝娘。”對於何氏賞東西,葛氏心裡是料到了的,過生辰長輩送點兒小東西這是慣例。

何氏見葛氏將匣子雙手捧著,卻不開啟,便道:“開啟看看吧。”

葛氏愣了愣,“是。”這才開啟匣子來,裡面躺著兩張紙,葛氏的臉上頓時佈滿了吃驚,“娘,這是……”

這是兩間鋪子的房契,一個是京城長陽大街的筆墨鋪子,一個是順天街上的喜鋪,賣些針線、繡品。

雖然這兩間在何氏的嫁妝裡頭算不得什麼賺錢的鋪子,可是對葛氏來說,卻是貴重得不能再貴重的東西了。

“娘,這我不能要,這……”葛氏忙地將匣子放到桌上。

“長輩賜不能辭,你拿著吧。我將它們給你,自然是因為你值得。況且,我瞧老三是個無心庶務的人,今後這些都需要你打理,我送你的這兩間鋪子也是讓你練練手的意思。況且,你孃家那邊的弟弟也是個讀書的吧?今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

葛氏的臉一下就紅了,每次她拿錢給孃家時,雖然衛櫟也知道,可葛氏還是有做賊之感,這下聽何氏揭開這張紙,頓時就羞愧得無以復加。

“娘,我……”葛氏的眼眶又溼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說,今後再也不給孃家拿錢?但是她孃家,弟弟還小,父親前年摔斷了腿,也無法再外出就館,家裡少了營生就更艱難了,母親身子又不好。葛氏沒有可以“清高”的本錢。

何氏見她如此,就知道葛氏誤會了,她嘆息一聲,想著自己還不如珠珠兒看得通透,倒是叫葛氏白吃了些苦頭。“我這不是在敲打你,人都是爹孃生養的,你若是嫁入我家就不顧前頭父母,我反而瞧不上你。這鋪子是送你的,怎麼花我是不過問的,你弟弟既然有讀書的天賦,就不要埋沒了,今後讀出來,還能和櫟哥兒互相幫襯。”

葛氏吃驚地望著何氏,淚珠子跟不要錢似地往下落,“娘,媳婦,媳婦何德……”葛氏忍不住哭了出來,“媳婦受之有愧。”她的手下意識地就撫上了她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