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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無情惱

四月二十這日,恰好是女學每旬末日的停課的日子,所以衛蘅她們不用向女學告假,就能去齊國公府給木老夫人賀壽。

一大早衛蘅就被木魚兒和念珠兒挖起來沐浴洗漱,收拾整齊了去蘭義堂讓何氏看過了,點了頭才算完。

衛蘅到蘭義堂的時候,葛氏和王氏伺候著何氏剛用了早飯,見她進來,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心裡像沁入了一塊涼潤的碧玉一般,在這夏日讓人覺得舒服極了。

雖說才四月二十,但是今年也不知為何,雨水少得可憐,太陽又烈得怕人,這才初夏就已經蒸得人彷彿籠子裡的饅頭似的了。

衛蘅今日梳了個簡單利落的螺髻,戴了一枚金累絲鑲白玉嵌綠寶石牡丹紋挑心,髮髻後面固定了一枚金累絲牡丹花鈿。

衛蘅的頭上就這兩件髮飾,顯得乾乾淨淨,越發承托出她髮色烏黑,髮質柔亮來,再配上她那張白皙細膩得彷彿剝殼雞蛋一般的小臉,明明唇上只塗了淡淡的口脂,卻讓黑髮與白膚,粉唇與皓齒的對比在衛蘅的身上顯得那樣強烈,撞擊著人的視線。

何氏瞧著衛蘅身上那襲湖水綠暗銀八寶纏枝蓮紋流雲綾裙,不由皺了皺眉頭。

衛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沒有覺察出任何不妥來,素淨不打眼的顏色,做工精細,質地精良,也是今年時興的樣式,怎麼看都沒有不妥的地方。

何氏望著衛蘅,女孩兒乾淨柔媚得彷彿春日的湖水,如此的乾淨清澈,只會叫人想打破這種純淨。

“去換一件吧,選件兒顏色柔和點兒的衣裳。”何氏道。

衛蘅乖乖地按照何氏的意思,選了件鵝黃地折枝梅蝶紋二色綢的裙子,往何氏跟前一站,就像牡丹中的姚黃一般,傾城奪目,柔嫩的顏色越發襯得十四歲的少女鮮妍嫩弱,像春日迎春花枝上的第一抹春光。

何氏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頭,“還是去換回剛才那件吧。”

如此,當何氏領著兩個兒媳婦和衛蘅出垂花門到平日行馬車的甬道時,老太太還有大房的木夫人、衛萱和古氏都已經等了半天了。

“你們怎麼這半天才出來?”老太太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

衛蘅上去抱住老太太的手臂告狀道:“老祖宗,這全怪我娘,一早晨讓我換了三套衣裳,可最後還是穿的最初這套。”

“誒,你這孩子……”何氏只能無語地撫額,低聲埋怨道:“我這是為了誰啊?”

老太太瞧了瞧衛蘅,朝何氏笑道:“算了,隨便你怎麼折騰,這孩子俊俏就俊俏,藏也藏不住。”

衛 蘅她們的馬車到齊國公府時,陸府門前已經停滿了車轎,迎客的人紅光滿面地正同進進出出的人寒暄問好。有那今日要事在身的客人,又不能不來國公府賀壽,便送 了賀禮,進去給木老夫人問了好就走,也有如靖寧侯府的老太太這般要留下來看戲的女眷,她們的馬車直接駛入了齊國公府的角門,順著甬道,到了國公府花園的角 門上才停下。

眾人在婆子和丫頭的伺候下換了輕帷小車,一路到了五福堂。

齊國公府的五福堂就坐落在國公府的中軸線上,在花園的正北面,平日一般是不開的,今日木老夫人大壽,這才開了五福堂宴客。

五福堂的形狀像一隻蝙蝠,“蝠”和“福”諧音,所以取了五福堂的名字。堂上正中掛著黑漆金字扁,上書“與福相迎”四個大字,是先文安帝的御筆,出自《易林》:開戶下堂,與福相接。

兩旁掛著一幅寫得龍飛鳳舞的對聯“有猷有為有守,多福多壽多男”,語出《尚書》: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

由這一扁一聯便可見,齊國公府從第一任國公爺開始,就是文武兼修之輩,跟著太祖打了天下,還能有始有終,齊國公更是從開國以來,為數不多的世襲的國公爵位之一。

世襲,其實也不是鐵打的帽子,若是犯了大錯,一樣的去爵,齊國公府能延存至今,不得不歸功於兒孫的出息。瞧這偌大的花園,就比靖寧侯府的園子大上了不止一倍。這是御賜的前朝王爺的府邸,略改一改,降了降門臉兒的規格,就給了齊國公。

衛蘅跟著木老太太進了五福堂,和衛萱一起上前,先給木老夫人磕了頭祝壽。今日老夫人穿著一件紅色團花福壽紋的褙子,下面是醬色寬襴馬面裙,額間一條醬色繡福壽雙魚紋的抹額,正中嵌著一塊拇指指甲大小的羊脂白玉,顯得既富貴又有福氣。

衛萱和衛蘅說了吉祥話討了喜,又被木老夫人拉著說了會兒話這才放開,老夫人還替衛蘅正了正髮髻正中的挑心,顯得十分的親切,她拍了拍衛蘅手道:“等會兒看戲的時候,別挨著你祖母了,到我老婆子身邊來坐好麼?”

衛蘅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開始敲鼓了。雖說木老夫人以前對自己也很熱情,但是花燈節之後她和母親到陸府來道謝時,木老夫人雖說還是熱情,可如果衛蘅沒理解錯的話,她當時為了避嫌,連陸湛都不願讓他出來見自己的。

今日卻讓自己坐在她身邊看戲,還是在陸湛正要說親的敏感時候,衛蘅不得不多想,她也不知道陸湛是不是跟木老夫人說了,又是怎麼跟老夫人說的,衛蘅心底這才多了一絲了悟,難不成她這輩子真的會嫁給陸湛?

衛蘅忍不住抖了抖手,坦白講,她還從來沒覺得自己真的會嫁給陸湛,哪怕是在他輕薄了自己之後。

衛蘅發愣的片刻,另一頭楚夫人已經親切地拉了衛萱的手在說話了,先是聊起了恆山先生,然後又問了衛萱跟著恆山先生去了哪些地方,有什麼見聞和收穫等等。隨後楚夫人又問衛萱,最近可作詩了,若是有就抄了來讓她看看。

如果說木老夫人的表現還是含蓄,那麼楚夫人對衛萱的看重那簡直就是明晃晃的了。

至於一路跟著衛萱的衛蘅,因為木老夫人還要接受其他晚輩的磕頭祝壽,所以她只能乖乖地站在一旁自家老祖宗的身邊,和衛萱對比起來,難免就顯得有些被冷落了。

等楚夫人這頭和衛萱說完了話,兩姐妹才一起去了右邊偏廳,何氏她們那一輩的夫人、太太們則在左邊的偏廳敘話。

右邊偏廳裡的人衛蘅幾乎都認識,所以忽然出現個生面孔,就格外讓引人注意了。

那是一個個子嬌小的姑娘,瞧年紀約莫十五、六的樣子,生得花容月貌,嬌小玲瓏,但氣質十分沉靜,未語人先笑,叫人一見就先生三分好感。

這時陸怡元和陸怡貞上來接待衛萱和衛蘅,將她們領到那小個子姑娘跟前,陸怡元介紹道:“這是我大伯母孃家的表侄女兒,順姐姐,她父親在川陝總督的任上。”

川陝總督是起座八方的正一品官員,在他的轄區那簡直就是土皇帝,權柄巨大,在京的京官,恐怕除了閣老之外,就沒有不想外放為一方總督的。

經 過陸怡元的這麼一介紹,所有人對這位新進京的楊順就添了幾分注意和三分笑容。衛蘅和她交談了兩句,發現這姑娘說話十分溫柔,嗓音綿綿軟軟的,大約就是罵人 也彷彿是親暱一般。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能發現,這位楊順姑娘談吐秀雅,頗通文墨。可見並非是上過女學的女孩子才算得上腹有詩書。

入席時,衛萱和衛蘅還有楊順一席,衛萱挨著楊順,兩個人頗為聊得來,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衛蘅則不得不應酬旁邊坐著的周月娥,解釋為什麼她會遇到緣覺大師。

衛蘅不願意騙人,何況那日那麼多人都知道是陸湛帶她去的竹林,但是衛蘅極度想避免對別人提起她和陸湛的事情。

“衡妹妹,你怎麼不說話?”周月娥追問道,“聽說緣覺大師只見有緣人,有時候皇上去都找不到人呢。”周月娥擺出不相信衛蘅得過緣覺大師的品評的意思。

說實話,這件事都過去了好幾個月,周月娥這會兒突然在飯桌上提起來,讓衛蘅不得不懷疑是剛才木老夫人的態度刺激了周月娥。

衛蘅心裡直罵陸湛,簡直就是個惹禍精,誰沾著他,誰倒黴。

“那日我和孃親去法慧寺上香,剛好遇到湛表哥,湛表哥那會兒正在幫緣覺大師寫剛落成的新殿的對聯,讓我去參詳參詳,所以便見到了緣覺大師。”衛蘅大大方方地道,如果她遮遮掩掩反而讓這些人胡思亂想。

周月娥沒想到衛蘅會這樣磊落,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倒是她妹妹周月眉開口道:“蘅姐兒倒是和三公子挺親近的。”

周月眉說話陰陽怪氣的,衛蘅和陸湛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哥表妹,被她這樣一說,就顯得衛蘅和陸湛有了首尾似的,若真是證明了他們有個首尾,那衛蘅剩下不多的清譽就更是沒有了,想嫁入陸家那更是不可能,否則只能一頂小轎子從角門抬進來,那才叫丟人。

“本就是表兄妹,又是通家之好,自然比別人要熟識一些。”衛蘅淡淡地道。

衛蘅的態度實在是太大方了,以至於想懷疑點兒什麼的人都覺得有些站不住腳。

坐在衛蘅對面的陸怡元開口道:“我三哥哥才不是那等沒分寸的人呢,如果蘅姐兒不是咱們的表妹,三哥哥又豈會請她去參詳。”

陸怡元這個小主人一開口,聽著像是替衛蘅解了圍,可實際上卻只是撇清了陸湛,意思是陸湛絕不會和衛蘅有什麼,但是衛蘅的心她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