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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妥協的藝術

見到圖理琛陷入啞口無言的境地,薩瓦務拉伯爵只是輕蔑一笑,卻又開始進行了反攻,“只要於俄羅斯帝國有利,那麼都將會成為俄羅斯人的朋友,而圖理琛大人似乎忘記了,以目前大清的情況來看,你們更需要與俄羅斯人成為朋友。”

“朋友?”

圖理琛臉上掛著冷笑,“這世界上有佔據他國領土的朋友嗎?有那等四處侵略的朋友嗎?還是說,想要成為俄羅斯人的朋友,就必須要雙手奉上我大清的疆土?”

薩瓦務拉伯爵搖了搖頭,“圖理琛大人,或許你的情緒只會影響你的判斷,可是你的上司,你的皇帝會更加明白這個道理,只要大清能夠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而想要活下去,你們需要求我們。”

圖理琛聽到了這時,心裡卻是陡然發緊,他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恐怕這一次邊界勘定的談判,會徹底演變成對俄羅斯祈求援助的談判,至於大清會為這個談判付出多少代價,恐怕只有皇帝本人才清楚。

一想到了這裡,圖理琛頓時感覺自己在這裡卻變成了一個笑話,他的臉上掛著一絲慘笑,冷哼道:“既然貴使如此有把握,那還需要下官在這個做什麼,恕不奉陪了,告辭。”

說完圖理琛拔腿便向外走,而薩瓦務拉伯爵卻用銀勺攪了攪瓷杯,笑道:“圖理琛大人的這個脾氣,或許更應該成為戰場上的指揮官,而不是一名外交官。要知道,妥協在很多時候都不是錯誤,而是它在需要出現的時候所應該出現的東西。”

“這個道理是俄羅斯帝國花了很久的時間來明白過來的,當年的彼得皇帝無論再怎麼英明偉大,可也有他不得不處死自己皇太子的時候,然而,並不會有人說彼得大帝不是一位偉大的君主。”

圖理琛心裡一動,他對於俄羅斯帝國的歷史並不算陌生,當然知道這樁典故,可是他心裡依然有些不甘,冷冷道:“貴使跟本官說這麼多,又有何益?相信貴使也明白,這件事從來都不在本官的手裡。”

“嘖嘖嘖……沒想到圖理琛不懂西方的生存哲學,卻也不懂中國獨有的官場文化。”

薩瓦務拉伯爵臉上流出一絲笑意,“政治的偉大不在於它幹了多少下流的事情,而是在於無論底下藏著多少骯髒,面子上始終都是一塵不染,相信貴國的皇帝也不會容忍這一點,因此便需要裡子來墊著,襯著,若是貴使不去做這個裡子,誰來做呢?”

圖理琛臉色陰沉,他艱難地抬起了腿,卻不再往門口走去,而是朝著原來的位置上一步步挪去,或許對他來說,這是一個莫大的羞辱。

薩瓦務拉伯爵絲毫不在意,他輕聲道:“其實很多事情比你想象的會更好,大清跟俄羅斯帝國是存在著利益的共同體,比如毛皮,再比如南邊的‘楚’,或許我們不應該成為敵人,朋友才是真正的最好選擇。”

圖理琛明白薩拉說的那番話的意思,自從中俄打完仗以後,關係並沒有真正淡化下去,反倒是雙方的經濟來往變得更加密集起來,就好比中俄雙方的毛皮交易,便是中俄貿易的大宗貨物。

眾所周知,俄國於十六世紀征服盛產毛皮的西伯利亞後,隨之又向堪察加、白令海和阿留申群島擴張,儘管花費了極大的代價,可是也終於把“毛皮王國”的阿拉斯加也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成為近代全球最大的毛皮輸出國和對華毛皮貿易的領先國。

大量的商人從恰克圖進口來自俄羅斯的毛皮,然後販賣到內地謀取暴利,像那些街頭叫賣毛皮的人並不算少,而且也有很多百姓喜歡毛皮,他們購買毛皮以備補換衣領或袖口之用,這在當時並不罕見。

當然,因為清廷一直都遵循夷務政策的傳統,因此當時的俄羅斯儘管已經跟清廷達成了和議,可是依然不被允許前往中國沿海任何港口貿易——一直到恰克圖互市開張後,入華毛皮激增,才成為了雙方貿易的大頭。

然而好景不長,等到了康熙五十八年的時候,康熙皇帝便對中俄雙方的貿易起了深深的警備心理,甚至還專門向沙俄發出諮文,通知俄方暫停商隊貿易,聲稱“我朝各種皮貨甚為豐足。況廣東、福建等沿海地方,每年又有西洋等國商船前來貿易,諸凡物品甚足,無人購買爾之商貨。”

這一下子卻是將俄羅斯人都打得暈頭轉向,他們也沒有想到清廷說限制就限制,因此在這一次薩瓦務拉伯爵談判的條件當中,便有重新開啟恰克圖互市的目的。

圖理琛能聽懂薩瓦務拉伯爵的意思,卻是輕輕搖了搖頭,直接開口說道:“或許毛皮生意還能談上一談,可是寧楚之事卻沒有貴使想的那麼容易——光靠貴使帶來的一千五百衛隊,怕是連京城都很難走出去,更不用說跟寧楚的幾十萬大軍抗衡了。”

薩瓦務拉伯爵冷笑著說道:“當年的西伯利亞汗國也是這麼想的,可是他們依然被徹底毀滅,戰爭是一門藝術,從來都不是隻看人數,如果我的一千五百人運用得當,即便是你們的首都,也無法抵擋我們的大軍。”

“哼,貴使倒是好大的口氣,可是當年的雅克薩,貴軍不是一樣輸給了我們?”圖理琛臉上故意裝作不屑的模樣,可是他也知道,當年的清軍為了打下雅克薩,付出的代價遠超俄人。

薩瓦務拉伯爵搖了搖頭,“圖理琛大人,我想提醒你的是,那是1685年爆發的戰爭,可是如今已經是1724年,也就是你們的雍正三年,將近四十年的時間,能夠帶來很多的改變,比如俄羅斯帝國。”

說完這話,薩瓦務拉伯爵放下了手中的瓷杯,十分凝重地說道:“在這偉大的四十年裡,俄羅斯的變化絕不僅僅只是領土上的,而是從上到下的轉變,我們的經濟、文化、軍事、宗教等等,都跟四十年前不一樣了,如果貴國依然用當年的眼光去看待俄羅斯帝國,我相信這不是一個理性的判斷。”

圖理琛已經有些不耐了,他不想繼續跟這個使者探討俄羅斯人的一切,冷聲道:“若是貴使只想說這些,那麼本官以為,咱們的談話可以結束了。”

“不,圖理琛大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現在的責任。”

薩瓦務拉伯爵臉上掛著一絲冷笑,“這一次的談判不是界定額爾古納河土地的談判,而是如何挽救大清的談判,你們大清國需要想一想,要為這一點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

圖理琛將這一次對話的整個過程,都記錄下來呈遞給了多羅郡王策稜以及散秩大臣伯四格二人,並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而多羅郡王策稜以及散秩大臣伯四格在看完這次談話記錄之後,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望著這兩個故意逃避談判職責的上官,圖理琛已經沒有了憤怒的情緒,他已經不再將希望冀圖於這兩個人,這一次只不過是例行職責罷了,等到他們看完後,圖裡程便會呈遞給皇帝,由皇帝來決定將來的談判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