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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太平待詔歸來日

日頭初升,略微刺眼的陽光照在了胡小毛的臉上,彷彿染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也照出了他的嘴唇上生著的絨毛,看上去似乎顯得有些稚嫩。

胡小毛此時正斜斜躺在草垛上,嘴裡叼著一根草根,他望著遠處穿著黑衣灰褲計程車兵們在校場上操練,眼神裡透著些許淡淡的羨慕之色,可是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又多了幾分感傷。

“小毛,你個龜兒子,怎麼躲在這裡咯?你哥喊你走哩!”

一名穿著黑衣灰褲計程車兵從遠處走了過來,他扔了一顆小石子砸在了胡小毛的臉上,大笑道:“好你個龜兒子,老子來了你都不曉得嘛?”

胡小毛撇了一眼那士兵,並沒有理會被砸得有些生疼的臉龐,只是認真地盯著那士兵。

“長大哥,以後大義軍真的沒了嗎?”

“你個龜兒子的,捏跟你有個麼似關係呢?”

那名叫張大春計程車兵冷笑了一聲,他將手中的石子扔在了地上,然後也斜斜躺在了草垛上,從喉嚨裡面擠出來了一句話,“這種烏龜日子老子是已經過夠咯,以後找個婆姨生個娃,總好過把命丟在這裡頭……”

胡小毛微微一窒,他心裡出現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大義軍對於他來說,並不僅僅只是他嚮往加入的地方,同樣也是撫養他的家。

早年的大義軍跟現在並不是一回事,畢竟最初劉如漢所率領的大義軍大部分都已經潰散在了先前的大戰當中,等到後來陳道顯執掌了大義軍之後,原來的人馬只佔據了很小一部分,其餘都是陳道顯重新招募的,而胡小毛和哥哥胡大毛就是在這個時候加入的大義軍。

當時胡大毛剛剛滿十八歲,得以加入大義軍,而胡小毛則只有七歲,因此只能作為隨軍雜役的身份進入大義軍,他每天只需要負責在後廚打雜,跟著其他的後廚士兵們負責全軍的伙食,整日裡除了燒火以外,就是看著大義軍訓練。

日子就這麼整整過了九年,大義軍也從西安一路輾轉反側來到了拉薩,此時胡小毛也已經滿了十六歲,他認為自己距離加入大義軍的時間已經不久了,連他的哥哥胡大毛也在央求上官,到時候能夠讓胡小毛真正進入到大義軍。

只是,隨著駐藏事務大臣寧祖毅的到來,這一切自然也就不可能了,甚至連大義軍也即將成為歷史——寧祖毅已經頒佈了命令,要求重新整頓大義軍,如今在冊的三萬四千多人的大義軍,將會進行裁撤,每名士兵將會發放50元銀元退伍,可以轉入到位於西藏的武裝農場和武裝牧場裡。

如果還想繼續從軍,那麼就需要透過正式渠道報名,加入到國防軍當中,但是不一定能繼續留在西藏,也有可能會被分配到其他駐地中去。

對於胡小毛來說,他哪個都不願意,他更希望能夠穿上黑色土布軍衣,扛著老舊的漢陽造火槍甚至是清軍用的鳥銃,只因為那些都是他熟悉的東西,而不是光鮮整齊的國防軍軍裝,也不是那些最新式的1730型步槍。

良久,隨著遠方的哨子聲音響起,張大春也從草垛上爬了起來,他丟掉了手中的草根,罵罵咧咧道:“龜兒子的都要被裁掉了,還這麼實在……少了這一頓操練又如何?將來總是要回鄉拿鋤頭的……”

“我要繼續當兵。”

胡小毛的聲音很突兀地響了起來,他似乎是沉默已久後的一次蓄意爆發,臉上紅撲撲的,眼神卻十分堅定。

張大春驚訝地望了一眼胡小毛,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想當兵就能當兵?告訴你,大義軍已經沒了,永遠都沒了。”

“可是……”

還沒有等胡小毛可是完,遠處卻傳來了一聲怒吼,似乎是一個臉色黝黑的漢子正在高聲地叫著。

“龜兒子的張大春,你再敢偷懶,老子把你腦殼擰下來!”

“來咯!”

張大春高聲應道,他低聲嘟囔了一句,似乎在罵那漢子,然後他回頭望著胡小毛,認真道:“沒有什麼可是,大義軍你是當不成了,如果真想當兵,就去國防軍吧……將來如果有機會,你會比我跟你哥都更有出息!”

胡小毛臉色怔怔地望著張大春消失的背影,他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心亂如麻。

實際上,在這一次大整軍當中,不光是隻有胡小毛、張大春這樣的底層人物有自己的煩惱,就連其他的大義軍軍官們也都有各自難言的心酸,他們吃了一輩子當兵飯,可是如今卻不得不面臨著徹底告別軍隊的命運。

陳道顯在離開西藏的前夜裡,宴請了所有大義軍的中層以上軍官,他們也都採用了大楚的軍銜制度,只見整個屋子裡面,除了陳道顯本人沒有佩戴軍銜以外,其餘人的肩膀上都是將星熠熠,軍銜最低的軍官也都是上校團長一級。

“兄弟們,老夫將你們從西安帶到了拉薩,這一路上吃過的苦,只有你們心裡才懂,今天老夫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在這杯酒裡了!”

陳道顯微微仰著頭,花白的頭髮在風中舞動著,他端起了酒碗一飲而盡,臉上瞬間浮現出一絲不正常的紅。

“大帥!”

“大王!”

將佐們臉上浮現出一絲焦急之色,他們當然知道陳道顯的身體已經到了何等境地,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杯酒又不得不喝,它代表的是了斷,了斷了一切恩怨情仇。

眾人不由得放聲痛哭起來,他們紛紛舉杯一飲而盡,只是酒幹之後,剩下的卻是無盡的惶恐與擔憂。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義軍終究比不得大楚根正苗紅的國防軍,他們沒有國防軍那般紀律嚴明,也沒有國防軍強大的戰鬥力,他們更像是一群抱團乞活的人,簇擁著陳道顯從陝西走到了西藏,只為尋找一條道路。

只是當陳道顯再也不在以後,他們心中的嚮導自然也就沒了,也沒有人能再站出來做這樣的嚮導,而這一幕上次還是在陝西的時候出現。

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他們又怎麼能不哭呢?

……

遠處,寧祖毅帶著自己的親衛,正遠遠地望著這麼一幕,眾人聽著裡面傳來的痛苦聲,多少有些心有慼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