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如今二十八歲，相比十六年前的青澀跳脫，如今的他自有一番沉穩氣度。

第一眼看到他時，任誰都不會把他和‘屠夫’、‘劊子手’、‘暴君’之類的稱呼聯絡到一起。他有著一頭剪裁得體的銀，雖不是一貫貴族式抹上油的型，但清爽的銀卻顯得乾淨整潔。他頷下蓄鬚，但不是北境人喜歡的那種彪形大漢的絡腮須，而是昭顯成熟與沉穩的環須。雙目呈緋紅之色，這或許是唯一能稱得上魔頭的一點特徵，但如果仔細看，就會現雙眼透析的世界是邏輯的理性與睿智，而非魔頭所特有的混沌與暴虐。

事實上，法師是他的自稱。從他的服飾看來，完全無法將他和法師二字劃上等號。

他穿著一套繪著花飾的黑色皮甲，腰間挎著一柄裝飾簡單古樸的手半劍，下身是方便行動的狩獵褲，足下踏著馬靴，除了腰間掛著的施法材料包外，看上去更像一名英姿勃的青年劍士。

如果非得說有什麼特別不和諧的地方，那必定是他在極寒之處仍穿著輕薄皮甲的清爽，和雙手套著的帶著六芒星符文的黑色露指手套。

往雪坡下看去，遠方黑茫茫一片營帳猶如一團墨汁覆蓋在白色畫布之上，那兒是蠻族與半獸人聯軍的營地，與之相對的，雪坡之下的營地則顯得齊整且秩序分明。

營地裡有卓爾、牛頭人、野蠻人等各種智慧生物，除此之外還有法師的魔像傀儡軍團，穿梭在這個營地中，總有一種置身斯泰厄百族樂園的奇幻感。一個年輕的女法師腳步平穩快地往雪坡上走來，一路上，冰風堡那極富特色的軍團紛紛向女子行禮，看得出來，留著一頭黑色長的女子雖然年輕，但在冰風堡軍團裡地位極高。

她來到法師身後，攏了攏被寒風吹起的黑色秀，這個舉動在寒風裡太過艱難，於是她索性將黑色兜帽戴上，改為雙手抓著帽簷。

“老師。”聲音從兜帽裡傳出，有些悶悶感，“事情都安排好了。”

眺望遠方營地的法師回過頭來，他正是如今的冰風堡之王——夏洛特.克萊德曼。

“那些俘虜有鬧事嗎？”

“有當然是有的……”夏洛特的弟子，薇薇安.拉斐爾聲音更加悶了，“不過相信過一陣子就好了。”

“如果過一陣子還不聽話，那就全都殺光。”夏洛特那平靜的語氣中卻吐出險惡的詞彙，“一個反抗全隊皆殺，一隊反抗全伍皆殺……凡此種種，以此類推。要是他們過一陣子還敢反抗，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哪怕採取了保暖措施，攏著帽簷的薇薇安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點了點頭，像是要安慰自己般說道，“相信他們不會再反抗了，畢竟老師還是給他們留下了一條生路。只要服刑五年、表現良好，就能成為冰風堡的國民，相比這片荒草不生的冰原，還是北境的冰風堡更值得信賴吧。”

夏洛特沉默不語，薇薇安也變得情緒低落，一時間只聽得到寒風的呼嘯，難堪的沉默籠罩了這片雪坡。

事實上師徒兩人都知道，那些做苦役的奴隸絕大多數堅持不到五年。死在勞作中還是好事，有些甚至會被法師購買，作為實驗的道具。

但不得不承認，這個政策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對反抗者毫不留情地舉起屠刀，給服從者一條雖崎嶇但有光芒的生路。這兩年來，夏洛特對待異族的政策就是如此血腥殘酷，隨著冰風堡的攻伐，那些異族要麼成了亡魂，要麼就老老實實地在替冰風堡做著苦役。

不僅如此，原本恪守冰風堡傳統的法師集團如今也轉變了風氣。大量奴隸給法師們帶來了足夠的勞動力和實驗素材，除了極少數的頑固派法師，如今冰風堡國內無比擁護夏洛特的統治，國內對於戰爭的狂熱，隱隱有了當年埃羅薩軍功爵制度的影子。

但比那更加殘酷、也更加血腥。

夏洛特十分清楚自己親手開啟了冰風堡的魔盒，釋放出了何等可怕的怪物。但他同樣十分清楚，他根本沒有退路。

要想在未來席捲多元宇宙的大戰中取得勝利，他必須讓冰風堡成長為真正的怪物。

這時，營地裡傳來一陣喧譁，沉默的師徒兩人朝下看去，只見一群法師從營口湧入營地。他們看上去十分狼狽，出去時共有十二人和一隊機動傀儡，可回來時，卻僅僅只剩下七人。

領頭的那人有著一頭明黃色短，臉蛋灰撲撲一片。她抬起頭看向雪坡，看上去狼狽的少女居然露出一口白牙。

站在坡頂的夏洛特皺了皺眉，“我早就說過讓她不要親自指揮這種偵查工作，她以為這是鬧著玩的嗎？”

“可老師您也說過，如今不比往日，不經歷血與火的考驗，未來不可能在活過那些可能預見的惡戰的。”薇薇安提醒道，能夠打破那難堪的沉默，似乎讓她鬆了口氣。於是很難得的，她那愈清冷知性的臉蛋上居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夏洛特被噎住了。

他當然知道這兩年來薇薇安和洛麗塔這兩隻雛鷹逐漸展開了日漸豐滿的羽翼，如今兩人均已是高階法師，作為夏洛特的左膀右臂替他主持法師塔的日常運轉。若將管理方面的綜合能力算上，比起當年的夏洛特只會更加優秀。

但身為老師，總有特權。

“可這場戰爭不比之前，此戰不僅匯聚了蠻族和半獸人全部的精銳，而且教會的力量也會牽扯其中。戰前偵查這種事自有別人去做，她又去湊什麼熱鬧！”夏洛特斥責兩句，又對薇薇安交待，“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們成長很快，但這場戰爭不許亂來！”

“是，老師！”薇薇安低頭應是，趁機對正往雪坡上趕來的洛麗塔皺了皺瓊鼻。後者聞絃歌而知雅意，吐了吐舌頭，乖巧地來到夏洛特身後，輕輕柔柔地喊了聲。

“老師~”

一副鄰家文學少女的乖巧嘴臉。

“……彙報偵查情況吧。”

“是！”這下暴露了本性，洛麗塔開始滔滔不絕，“就我們觀察，敵人絕對得到了教會的支援，我看到有牧師在為傷兵治療傷勢，其中有大主教級別的強者。至於有沒有傳奇支援，這個我不敢深入，現不對就立刻返回了。不過，他們對牧師的保護極嚴，就那麼一下子，我就損失了好幾個人手。”

“那些人手不是你的！”夏洛特糾正道，“我可沒讓你負責偵查工作！”

“我這也是為老師分憂嘛！”

“你只要不為我添憂我就心滿意足了。”夏洛特搖頭嘆氣。

薇薇安與洛麗塔噗地笑出聲來，夏洛特一怔，拍了拍兩女的腦袋，露出難得的溫柔笑容。

三人的笑容令這冰原增添了勃勃生機。

“走吧。”笑過之後，夏洛特當先走下雪坡，“去營帳議事。”

薇薇安與洛麗塔相視而笑，雪坡上留下了三排深深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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