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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夜半私語

張搖光和楚睿做了十幾年夫妻,自認是這世上最瞭解楚睿之人.正因為如此,她不想說假話,因為他的丈夫此時此刻不想聽假話.

她咬了咬唇.

"聖上,難道不是嗎?"

楚睿放下了擋在眼前的胳膊,坐起了身.

"那我告訴你.不是.我冷落你,是因為你讓我感到‘不仁’……"

楚睿沒有用"朕",而是以當年兩人剛剛初識那樣的方式說話.

張搖光聽見楚睿換了稱呼,也沒有再坐在塌邊,而是跪坐在長榻下的踏板上.

一如她當年坐在張府後院的庭廊上,聽著庭院裡的楚睿陳述抱負之時.

"先皇賜李碩‘信’的封號,世人都認為這是我父皇對李老國公信任有加的證明,而對李氏一門羨豔不已."楚睿的眼神裡有著某些溫暖的東西,"只有我知道,這‘信’字,不是父皇彰顯自己對李氏的信任,而是請李氏一門‘信’他."

"搖光,這世上的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為了爭權奪利,貪慕高位而活在世上的.至少李老國公和李蒙不是.他們跟隨我楚氏四處征戰,是因為更大的抱負,也是為了我父親當年的相識相救之恩,並非為了以後能博個萬戶侯."

"對於李老國公來說,四方靖平,他就可以告老還鄉,過他想要過的日子.而李蒙也不是因為權位,才會留在朝堂上."

張搖光心中卻不信.

她生於世族大家,見慣了爾虞我詐,若說有人會為了心中的理想而奮鬥,她當然相信,可若在這過程中得到了太多權利和名望,還能如當初那般拋棄的那麼瀟灑,她卻不那麼認為.

可她沒有反駁,而只是靜靜地聽著.

"這世上,可以用錢權籠絡之人,反倒是皇帝最容易用的臣子.並非為了名利權勢,又不在乎性命的人,即使是一國之尊,也不能拿他如何.李老國公願意一力相助父皇,李蒙願意為我奔走謀劃,和我們是皇帝無關."

"若那御座上坐的是其他皇帝,李老國公和李蒙,就不會是這般態度了."

"要名的,以名驅使;要利的,以利相誘;要地位的,封個高位便是;可若是為了情義的,便不可以君臣博弈之道視之."

.[,!]

"我也是與老國公和李蒙的相處之中悟得的這個道理."

"當年,你一意建立‘如是庵’,我便覺得你對得失有些太過看重,對名聲也有執念.雖然你那時候剛剛當上皇后,不好和我母后攬權,但你至少應該表明態度,替那孝妻撐腰,而不是弄出一處收容所一般的處所."

"這麼多年來,你雖一如既往地站在我的身後,甚至願意為我犧牲家族與親情,我心中雖感激,但也在恐懼."

"搖光,你我夫妻一場,我不願和你漸行漸遠,才和你直言以對……"

楚睿心中一聲長嘆,今日一番話,總算是說出來了.

"你為了我的江山社稷,你的野心抱負,願意將自己,自己的孃家,甚至自己的孩子,都當做棋子,為我雙手獻上,讓我任意施為……"

"……可即使這樣能讓我不必再隱忍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時間,卻依然讓我如鯁在喉,寒心不已."

"你對邱老太君說那番話,卻不考慮她作為一個母親,一個祖母的感受.即使我許諾了一門雙公,也保證了兩個孩子的前程,可此事風險極大,沒有十年二十年不能成事,邱老太君並不是喜好名利之人,你用前程相誘,她看到的卻是危險,怎能不心驚膽戰?"

"我讓你將那封信轉交給邱老太君,卻沒有讓你畫蛇添足.你以為我是為了成事,可以不擇手段之人,即使現你在做的事情,也會為了大局而妥協,是不是?"

楚睿彎下腰去,看著踏板上坐著的妻子,露出近乎是殘忍的微笑.

"張搖光,我若是不擇手段之人,當年就不會蓄意接近你,讓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而是找刺客殺了你.你以為我楚睿的妻之位,是用來犧牲的嗎?"

"原來你竟這般看我……"張搖光臉色白地看著楚睿.

"我已讓你失望至此嗎?"

楚睿直起身,將手伸向踏板上坐著的妻子.

"不,是我卑鄙.既想妻子傾向自己這方,又不願意她親手捧上要犧牲的東西."

張搖光將手與丈夫相握,藉著楚睿的力氣站起身.

"世族與大皇兒之事,我會耐心謀劃,必會給你和皇兒一個交代.我當初將這些謀劃告訴你,並不是逼你做出決斷,而是出於夫妻間的信任,告訴你我不得不對你身後勢力出手的原因."

"我也不是非要剷除世族不可,只是世族勢大,不得不防.你性格剛強,又喜歡多想,容易走入誤區——以後這些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保護好承兒,平衡後宮便是.你要謹記,這家國天下,是我的戰場,不是你的."

"那位邱老太君,是胸中大有丘壑之人,為人又仁善,你可多與她往來,學習她的為人處世之道."楚睿看著一臉迷茫的妻子,搖了搖頭.

這朝堂上絕大數達官顯貴都看不起邱老太君這位出身鄉野的村婦.在他們眼裡,像皇后這樣世家出身,或是方氏那樣書香門第的女子,才值得尊敬.就算尊敬邱老太君的人,也不過覺得她嫁了個好丈夫,生了個好兒子而已.

他微微頓了頓,向張搖光問道:

"李老國公明明著得《三國演義》,為何在他春秋鼎盛之時不宣揚,在他位極人臣時不宣揚,只是做成玩物消遣?為何等李老國公過身了,李蒙早逝,李茂又立身不穩的時候,邱老太君拿出這本奇書來?"

"為何她在信國公府最強勢的時候從不出門交際,又從未與人口舌相爭,可在中秋之夜,卻敢逼迫項城王的子女?"

"搖光,女人的剛強,是在身後無人可依時,為了庇護自己和自己在意之人,才不得不剛強起來的.你建‘如是庵’,雖也是慈悲心腸,卻不是剛強.你犧牲一切,換來我的託付信任,也不是剛強."

"我已經讓你如此自危嗎?"

張搖光以手捂面,泣不成聲.

信國公府裡

大年三十這晚,信國公府裡原定的家宴,不得不放在飲宴廳以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