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鈞兒從此就會被孤立,即使能中了貢生,在同年間也只能留下個‘沽名釣譽’的名聲,仕途不會太通達."
"這便是人治."
李鈞像是被什麼噎住了那樣的表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顧卿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她好奇地多問了李茂一句:
"若是你是那司考官,遇見這樣的事,會怎樣處理?"
"我會將那考驗官換去查驗監生們,讓監生們那一列的查驗官替換過來.查驗監生的都是人精,最會辦事,而那考驗官脾氣再大,也不敢向國子監的學子們洩,這事就輕飄飄過去了."
"而查驗官是小吏,都是希望能接觸國子監的學生們的,說不定裡面就有未來的潛相之流.那人不但不會怨恨中年學子和鈞兒,反倒會感激他."
李茂平靜地看著李鈞,"有時候善惡成敗都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此事不能說你是做錯了,若遇見一個欣賞你的上官,未嘗不是你的機遇.但一個人總不能時時都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所以才需要謀定而後動."
"這便是官場.但你若覺得官場是個龍潭虎穴,從此避開他,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無論在哪兒,只要有人,只要有尊卑上下,這種手段和情形就會一直存在."李茂看著越來越沮喪的堂侄,"但是你若肯學,就能慢慢地擺脫這一切的桎梏.若你學會了這一切,依然能堅持自我,便不用治人,也不用被人治.這才是最上乘的處世之道."
李銳和李銘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李鈞想了想,站起身對李茂長揖到地:
"是侄兒想岔了,希望堂叔以後能夠教我."
李茂大笑著扶起李鈞,"好,這才是我李家人!李家從來沒有臨陣脫逃之輩!"
顧卿看著一場好好的家宴,突然變成了"官場文化教育大會",心裡忍不住嚎叫了一聲.
這家裡有一個看似平庸的腹黑男就夠了,難道李茂想要把幾個孩子都教養成芝麻餡兒包子,外白內黑?
這叫她這個純肉包怎麼辦?留著餵狗嗎?
一時間,她都想和李茂嚎上一嗓子,讓他也給自己科普科普得了.
李茂扶起李鈞,一家人談笑風生的繼續用飯,顧卿看著兩個孩子都似有所得的樣子,突然鬼使神差的冒了一句:
"若是你們當時在那兒,會怎麼做?"
若說李鈞是性格剛正又不會說話,那這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孩子,遇見了這種情況,會怎麼做呢?
顧卿這話一問,李茂也感興趣地看了過來.
"我大概會讓家人遞牌子過去,替那人說說情吧.我與他萍水相逢,又並非什麼熟人,能做到這樣就夠了.明知第二日就要春闈,不整理自己的衣冠須,在我看來,這人自己有大不足的地方,不能光怪那查驗官.只是不讓他科考,也確實有些過了."
李銘從小就好琢磨,從剛才堂兄說了這件事,他就在想自己如果在那兒,大概會怎麼做.可他想來想去,依他的性格,最多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顧卿點了點頭.
李小呆是個理智的好孩子,絕不是那種一下子就會熱血上頭之人,這倒是好事.
她又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李銳.
李銳想了想,開口道:
"我會找那旁邊的兵丁,借利刃一用……"
這下子,顧卿和桌上幾人都大驚失色.
不至於吧!難道要讓那查驗官血濺考場?!
"然後把利刃給那考生,讓他把鬍子剃了."
顧卿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心臟又開始跳動了.
"雙方爭執之處在於‘微須’,只要消彌掉這可爭之處,也就不會再產生矛盾.這本就是小事,鬧到後來也只是意氣之爭,若說誰對誰錯,雙方都有不對……"
"可要是鬧大了,結了怨,怕會釀成更大的禍患.不如讓那學子剃了鬍子,一了百了,這下考驗官說的沒錯,那學子也沒錯,特徵也對上了,自然能輕鬆入場."
李銳不喜歡處理瑣事,也不愛以勢壓人,既然如此,就只能釜底抽薪,直接熄滅這怒火.
一旁的李鈞聽得是面紅耳赤,兩個孩子的手段任是哪一個,都比他直接反諷相譏要好的多,解決問題也更輕而易舉.
他既不會"借勢",也不會"糾錯",只自認自己出點是好的,就非要別人承認自己的錯誤.卻不知道只是手段不同,能造成的結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若真.[,!]按李銳所說,那考驗官和學子最終結怨,他就是好心辦了壞事了!
這就是鄉野出身和公府出身的區別嗎?
李茂聽了兩個孩子的話,捻著自己的鬍鬚,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