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都不是好事。
更讓大楚朝臣們氣憤不已的,是這些反賊居然引狼入室,將北面瀚海十部的蠻子們放進了大楚!
北面的胡人和當年入侵的西胡並不相同。當年的西胡乃是來自西域大國,他們雖然也能征善戰,並且性格殘忍,但畢竟是開化過的民族,和北面這群每到一城必定劫掠一空後屠城的野蠻人不同。
大楚的朝臣裡無論是勳貴派還是世族派,先人們都有不少死於當年胡人入侵的動亂中,自然是對異族深惡痛絕。前朝藩王和西胡交易,最終毀了自己的基業,這些後輩居然依然敢和北胡做交易,也不怕重蹈覆轍!
收到戰報的第二□□議簡直是一場批判大會,各方大臣義憤填膺,恨不得將那些反賊生啖其肉,痛飲其血,在攘外這一點上,全朝上下驚人的一致。
當年西胡尚有人性,中原地區留下來的漢人都只剩了一半,如今這些北面的都是些茹毛飲血的野人,若真讓他們得逞,怕是大楚十室九空,再無保留基業之地。
朝上之人討論的熱火朝天,而身為兵部尚書、更是一國國公的李茂卻是有些神魂不思,便讓許多人心裡暗暗著急。
他們都知道這位李國公的母親剛剛被反賊刺殺了,他此時魂不守舍,也屬正常。
只盼邱老太君趕快清醒過來,逃過一劫,否則大楚連失幾位重臣,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辦法擰成一股繩去。
李茂在宮裡待了一天一夜,在午夜時分接到守宮門的宮人來報,說是他家有人遞了牌子入宮,轉告他家中老太太醒了。
這對一個滿心絕望,卻還必須得留在宮中和皇帝討論各種問題的孝子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
李茂從來就不是能大義滅親的人,換言之,他也不是那種“我媽媽在家裡要死了但是為了公務我還是堅守崗位最後沒能看到他最後一面”的人。
此時還有不少大臣和皇帝在通宵討論軍情,李茂一接到母親醒過來的訊息,立刻就坐不住了。
老國公李碩當年也是昏迷許久後突然清醒,沒過幾個時辰就去了。
李茂怕是迴光返照。
所以無論同殿的大臣是罵是勸,如何曉以大義,李茂只不停的向楚睿磕頭,求他放自己回去探望一下母親,他承諾清晨他就回宮,絕不耽誤軍情。
楚睿也沒有休息好,雙眼通紅,眼中充血,看見這個最為信任和倚重的臣子在他腳下將頭磕的咚咚咚響,最終還是放了他出宮,還準他可以到中午再回。
李茂其實已經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他提前已經準備好的資料和部署如今讓所有人省了至少十餘天的時間。
這時候還不放他回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所以才有了天還未亮,宮門還沒開,這位本該留宿宮中的李國公就在門口守候的事情。
李茂此刻歸心似箭,可還是強打起精神回了兩句。
“我家母親醒了,陛下準我回宮探望老母。”
只短短兩句話,引得幾位宮門口守衛的禁衛軍面面相覷。
他們誰都知道這位國公大人的母親剛剛遇刺,可是皇帝一接到定北軍送來的戰報就召了他進宮,根本沒給他在家中伺候老母的機會。
他們家中都有母親,捫心自問,若是他們遇見這種情況,怕是也會早早等在宮門口準備開門,哪怕在家中多呆一刻都是好的。
守衛南門的禁衛隊長摸了摸鼻子,突然看了一下天色,喃喃自語道
“咦,今兒天怎麼亮的這麼早?”
其實他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在二月份的季節,天色亮的是很晚的,往往要過了卯時(五點)後才會出現一抹魚肚白。
如今還在寅時,天自然還是黑的。
旁邊守門的禁衛軍們只是一愣,然後紛紛接話道“咦,是啊,今天時間似乎過的特別快。小劉,你說是不是?”
“我也覺得,好像不是錯覺,漏刻博士,你管著時辰,現在可以開宮門了嗎?”
漏刻博士是欽天監的小官,專門在開宮門之前看著時間,到時搖鈴開門。
若銅鈴不響,禁衛擅自提早開門,被御史參了,漏刻博士和禁衛軍們都要倒黴。
至於清早來維持宮門秩序的御史如今還沒到,怕是再過一刻鐘就要來了。
那漏刻博士看了看宮門後的漏壺,默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瞪視著他的禁衛軍們,遲疑著點了點頭。
“好……好像快到了……”
他不敢反駁,這些禁衛軍們的眼神快要吃人了。
李茂聽到漏刻博士這麼說也是一怔,然後就知道了這些人是什麼意思。宮中落鎖開門是有明確規定的,為了防止有人闖宮,極少會破例提早開門。他母親既然是已經醒了,又不是在彌留之際,皇帝便沒有為他開宮門的理由。
可如今這些禁衛軍冒著丟官問責的代價想要為他早開宮門,讓他心中湧起了一股熱流。
他為官數載,雖不說自己如何智謀雙全,死而後已,但也是兢兢業業,從不觸犯律法,也不敢囂張跋扈,一直善待百姓,一日不敢懈怠。
往日裡在朝堂傾軋,他早就已經看慣了宦海的沉浮,也看多了人心的險惡,極少被人感動,可如今正是這群宮中最普通的守門禁衛,卻不折不扣的讓他感動到了。
“多謝各位好意,不過是半個時辰,本公等等無妨。”李茂擠出一抹微笑,“若是累得各位受罰,想來我母親還會怪責與我。”
那禁衛隊長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開了鎖,開啟了可供一人進出的寬度,對著李茂說道“您母親重傷在身,歸心似箭,我們都能感同身受。如今是我開的門,以後有罪責,找我一人便是。您走後我就會重新落鎖,想來不會有人現。”
“是啊是啊,我們不會亂說的。”
“李國公快走吧,再慢點御史就要來了!”
“我們門都開了,反正都是要問責,您還是出去吧。”
李茂看著那一人寬的門縫,再看著漏刻博士恨不得他趕緊走好重新關門落鎖的眼神,向幾人拱了拱手,什麼也沒說的鑽了出去。
他一出去,宮門立刻關上,彷彿李茂是學了茅山道士的穿牆術,從那宮門中鑽出來的一般。夜色中,清冷的宮門外只有他一人。宮中不能騎馬,他的馬寄存在宮外的馬監處,還得步行一陣才能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