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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地有氣

到最後,女子淪為了一副真真正正的骷髏。

水面沸騰,蒸汽高升。

那柄半譭棄的符劍在江底,始終紋絲不動,但是依稀可見女子形態的恐怖白骨,開始搖晃起來,如水草飄忽,脆弱至極,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被江水一衝而走。

就在千鈞一之際,那柄道家符劍“符籙”的金色劍穗,一縷縷金黃絲線,開始散出金黃色的光芒,不但將女子的腳踝捆綁得更加緊密,還不斷向上緩緩攀援,最終在白骨膝蓋處停滯不前。

這才讓白骨穩住了身形,幫助她不至於被江水蘊藉的玄妙神意所鄙棄,徹底淪為最低賤的水鬼陰物一流。

凝聚神性,重塑金身,肉身成就偽聖。

只見白骨頭頂,開始生出第一縷絲。

不是之前龍鬚溪河婆“老嫗”的那頭鴉青色長,而是淡金色的絲,一根根頭出現在白骨之上,愈茂盛,最終匯聚出一頭長達數丈的金色長,無比絢爛。

這屬於百年難遇的“雨師”之象!

天底下的江水神只,不論大小,終究是依附於大地之上,順勢流淌。而幾乎已經在寶瓶洲絕跡的雨師,卻能夠算是天上神靈,雖然雨師品秩不會高出一江水神太多,但其中差異,就像尋常練氣士對上同境的劍修,戰力其實很懸殊。有點類似官場上那位提燈籠老人的郎中官職,分量之重,遠品秩相同的其他大驪官員。

道教推崇的大羅金仙,佛門護法的羅漢金身,世間神只的一尊尊泥塑金身,俗世王朝所謂的金枝玉葉,都帶了一個金字。

其中神只的金身法相,其實是一個虛指,並非說神只真正做到了遍體渾然皆金身,龍鬚溪那位河婆的金身,其實不過是孕育出眼眸一點金光而已。而這位女子,卻是象徵雨師資質的滿頭金,有著天壤之別。

女子開始恢復容顏。

白骨生肉。

最後當她睜眼,已經猶勝之前的姿色。

一襲江河水精凝聚而成的青色衣裙,包裹住她那具誘人至極的嬌軀。

她向前緩緩前行,如履平地,呼吸自如,比起在靈氣充沛的洞府修行,更加讓她感到酣暢淋漓。

女子抬手一招,那柄一直不曾出鞘的符劍從江底自行跳出,被她握在手中,橫在身前,她輕輕拔劍出鞘,凝視著那些觸目驚心的裂縫,如同一位美人臉上的道道傷疤,讓人遺憾讓人可憐。

已成大驪江神的楊花手腕一轉,將符籙劍鋒豎起,低頭望去,凝視著唯有鋒銳不減當年的它,柔聲道“到頭來只有你,對我不離不棄。”

符劍微顫,靈氣衰竭,如病榻上的枯槁老人,意氣盡無。

“我不會嫌棄你的,斷頭路也好,我們一起走到最後。”

楊花低下頭顱,微微側過臉頰,用鋒刃在她臉上割出一條條血槽,深可見骨。

鐵符江水,滾滾流逝,水勢愈雄渾壯烈,殺氣騰騰,絕無半點幽怨惆悵。

世間事,懷璧其罪。

世間人,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

龍鬚河畔的青牛背那邊,老人蹲在石崖上抽著旱菸,石崖邊緣小心翼翼坐著一位“年輕婦人”,頭下垂,一直延伸到河水之中。如今升為被大驪朝廷認可的正統河神,她已經能夠靠這種方式短暫上岸,不要小看這一小步,河婆河伯之流,任你修行百年千年,依然有心無力。

長覆滿石崖下方水面的婦人,怯生生道“仙長,憑啥我馬蘭花就不能有一座河神廟?哪怕丁點兒大的一座小破廟也行啊。”

老人吞雲吐霧,嗤笑道“就你那爛大街的名聲,還想有持續不斷的香火?怕是隻有幾大水缸的唾沫口水吧。何況你以為享受香火祭祀,能夠旱澇保收?而且就是一門躺著享福、屁事不做的勾當?”

婦人訕笑道“仙長,你知道我就是頭長見識短的村野婦人,你老人家給說道說道,免得我又犯了忌諱,惹惱了某位大人物。我倒是不怕捱打,若是給仙長添了麻煩,我這心裡就難受得緊。”

說到頭長見識短的時候,婦人眼角餘光瞥了下那一頭青絲,心中微微自得。

自己的頭長,可是真的長。小鎮上那些陽壽短暫的婆姨愚婦,好些人四十來歲,就已經頭灰白了,能跟自己比?論身份,論家底,她們拿什麼來跟自己這尊堂堂河神媲美?

老人緩緩道“祠廟一起,神壇一立,香爐一擺,第一炷香點燃之後,你就算是跟這方水土真正相依為命了,例如之前從紅燭鎮傳來兩次地震,龍泉縣這邊也跟著地動山搖,江水晃盪,你如果有了地盤祠廟和泥塑金身,那麼你就要遭受這種震動帶來的衝擊。”

婦人雖然故作點頭附和,可內心有些不以為然。

老人面無表情,一手持煙桿,閒著的那隻手隨意在石崖上輕輕一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