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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下筆如有神

李希聖對著筆尖輕輕呵了一口氣,金色硬毫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溫潤起來,雖然鋒芒依舊,筆尖如刀錐,卻有了靈氣。

李希聖微笑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既然你不收下桃符,那我總得拿出一點看家本領出來,我李希聖讀書,尚未讀出大學問,但是自認還算精於篆刻以及畫符,今天我就在竹樓的這些竹片上寫字畫符,放心,寫過之後,不會留下任何一個肉眼可見的文字,所以不會破壞竹樓的整體美觀,但是將來有一天,有可能會顯露出一些景象,屆時你無須奇怪便是。今天主要還是教你畫符一事,你什麼時候覺得抓住那點意思了,我才停筆,你不用著急,我慢慢寫,你慢慢體會。”

陳平安赧顏道“我比較笨,李大哥你做好心理準備。”

李希聖輕輕挪步,面對竹樓如面壁,一手負後,一手持筆,尋找落筆之處,微笑道“如果與人為善是笨,勤勉堅韌是笨,那麼說明我們這個世道是有問題的。陳平安,我希望你繼續堅持這種不聰明。”

陳平安撓撓頭,從小就被姚老頭罵習慣了,習慣了看到別人的精彩人生,結果今天李希聖這麼誇獎他,真是不太適應。

李希聖想了想,轉頭說道“畫符一事,向來以道家符籙一脈為尊,其實我們畫符,不必太拘泥道統派系,世間至理,終究逃不過一個化腐朽為神奇,就像你練拳……”

說到這裡,李希聖會心一笑,“就很美好啊。”

有少年練拳,有山時看山,有水時觀水。

李希聖覺得世間沒有比這更有詩意的畫卷了。

李希聖輕輕搖了搖頭,屏氣凝神,肅容道“畫符需要符紙,符紙可以是世間萬物,但是你目前還是需要按部就班,老老實實在紙上畫符,回頭我會送給你一大摞品相不錯的符紙,以及一部入門的符籙圖譜。你暫時可以不用擔心購買符紙的開銷,但是用完之後,你就需要自己憂心費用了,這是沒辦法的,修行之難,其中一點就在於太耗錢財,劍修錘鍊飛劍,符師損耗符紙,必不可少。”

“一點真氣,灌注筆尖,然後一氣呵成,如藕斷絲連,字可斷,神意不可斷,必須遙遙呼應,如兩座大山之巔,相互高喊,必有迴響。”

“陳平安,看好了。”

李希聖突然將手中“風雪小錐”筆,交換到另一隻手,閒下來的那隻手在袖子上擦了擦,做完之後,這才換回來,對陳平安笑道“這是學你的,對於某些事情,要有敬意,以前我不如你,見賢思齊。”

第一次在福祿街李氏大宅門口見面,陳平安從李希聖手中接過書本之前,先放下陶罐,擦過手才敢接書。

陳平安哪裡想到這麼個無意間的動作,就讓李希聖如此鄭重其事。

李希聖終於開始畫符,其實更像是讀書人認真寫字。

樓觀滄海日。

李希聖的字型,很中正平和,但是比起道士6沉的幾張藥方上,那種“寡淡無味”,形似,卻神不似。

可陳平安說不出其中緣由,只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而已。

李希聖之後寫了一句句他自認為“美好”的詩句、聖賢教誨,道家經典、百家學問的宗旨精髓。

李希聖會踮起腳跟寫在高處,會彎下腰寫在低處,會一次次挪步,會一次次呵筆潤毫。寫到酣暢淋漓的時候,甚至會讓書童崔賜從樓下搬來竹椅,站在椅子上寫得快意淋漓,會乾脆就坐在地上,寫得恣意汪洋。

他寫了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他寫了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他寫了人是未醒佛,佛是已醒人。他寫了欸乃一聲山水綠。還寫了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李希聖在陳平安沒有說“我懂了”之前,就一直在寫,孜孜不倦,不厭其煩。

每個字都會很快寫完,寫完之後,竹壁上的金光即散,可是意味長存,綿綿不絕。

青衣小童已經跳下欄杆,在粉裙女童耳邊低聲問道“寫得啥?”

粉裙女童壓低嗓音道“看得懂字,但是看不明白意思……太大了。”

青衣小童笑哈哈道“你笨嘛。”

崔賜轉頭瞪眼,教訓道“不許打攪我先生寫字!”

青衣小童撇嘴道“這是我家,你小子再唧唧歪歪,小心我讓你捲鋪蓋滾蛋。”

崔賜憤懣道“你有眼不識金鑲玉,白瞎了先生的苦心。”

青衣小童雙手環胸,背靠欄杆,譏笑道“你管我?我家老爺才有資格教訓我這些。”

李希聖寫字,陳平安看字,對於身後的細碎吵鬧,置若罔聞。

天色已暗,李希聖已經站在了廊道一端的盡頭,停下筆,笑問道“如何?”

陳平安苦笑搖頭。

李希聖溫聲道“沒事,我們去樓下。”

於是一行人到了竹樓一樓,粉裙女童和少年崔賜幫著拿蠟燭,秉燭照字。

青衣小童雖然嘴上叨叨叨,可是依舊看得頗為認真,目不轉睛。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