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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死局之死結所在

崔瀺突然沒來由嘆息一聲。

光腳老人一步踏出,一拳砸去。

粗樸無華的一拳,打在了孫叔堅的額頭上。

根本來不及阻擋老人的孫叔堅,瞬間倒飛出去十數丈,躺在血泊中,四肢抽搐,七竅不斷有鮮血湧出,瀕死之際,這個心比天高的年輕武夫,瞪大眼睛望向天空,眼神中充滿了疑惑不解,不甘和憤懣。

粉裙女童捂住眼睛,不敢看這一幕。

青衣小童嚥了咽口水,瞧瞧,可不就是一拳打死人?

二樓崔瀺出聲問道“為何要如此?”

老人轉身躍回二樓簷下,“這種人根本不配學我拳法。”

既然人已死,雖然多少有些惋惜,有望八境甚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純粹武夫,是一顆不容小覷的重要棋子了,但是崔瀺很快就放棄這點情緒,人都死了,多想無益,好在是別人地盤,不用他收屍。

崔瀺好奇問道“殺他又是為何?”

老人坐回板凳,“不是給你看的,是給樓下那個傢伙看的。”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

崔瀺低頭望去。

一樓竹樓外,站著一個臉色難看的少年,正在仰頭朝他們望來。

不過少年始終沒有說話。

氣氛極冷。

片刻之後,老人沒有起身,少年也沒有離去。

崔瀺覺得有些無聊。

哪怕樓底下那人,是另一個自己的先生。

但是崔瀺對於這些,實在提不起興致,如果不是某人還有可能回到人間,既然神魂對半,身軀都已分離,那麼對於自己已經沒有半點裨益的泥瓶巷陳平安,崔瀺不介意送這少年一程,礙眼不說,還有可能會生出諸多變故,這讓習慣了掌控全域性的崔瀺很不喜歡,至於“少年崔瀺”的大道如何,是否會因此受挫,眾生無望重返巔峰,管他國師崔瀺何事?

終究是兩個人了。

老人坐在竹椅上,冷笑道“怎的,你小子嫌棄老夫濫殺無辜,要為那個死不瞑目的傢伙,跟老夫討要公道?”

陳平安走到那具屍體旁邊,蹲下去,現已經死絕了。

陳平安輕聲道“我不知道你為何而來,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殺你,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幫你下葬了,以後若是知道你的家鄉,儘量幫你的屍骨落葉歸根。”

既是說給死人聽的,也是說給二樓兩人聽的,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老人驟然之間一聲暴喝,臉上流露出怒極之色,猙獰恐怖,氣勢如虹道“世上好人萬萬千,如我這般的純粹武夫,天底下屈指可數!世上修士何其多,你以為登頂之人,會分什麼好壞善惡?!陳平安,你跟老夫是學練拳,還是學做人?!”

陳平安站起身,招手讓青衣小童過來幫忙處理後事,望向二樓,說道“只學拳!”

老人站起身,開懷大笑,“好好好!何時練拳?”

陳平安默然走向竹樓,登上樓梯。

老人轉身走入屋子,“有事只管喊我。”

“你放心。”

崔瀺則轉身走向樓梯,斬釘截鐵道“不會的!”

老人腳步微微停頓,很快就大踏步跨過門檻,大門砰然關閉。

崔瀺在樓梯口子上停步,陳平安走到一半,見他沒有讓出道路的意思,就停下身形。

這位儒衫老者居高臨下,望著少年,微笑道“以前在尚未下墜破碎的驪珠洞天之內,就數你陳平安最可憐,氣數單薄,幾近於無,所以只能與一切機緣擦肩而過,淪為其他人的魚餌。

如今沒了這些玄妙禁制,甚至還有點否極泰來的意味,那麼天上掉下這麼大一個餡餅,就好好接住,死死接住了,手被砸斷,腿被壓折,就是用嘴巴叼得牙齒盡碎,也要拼盡最後一口氣去爭取,死死拿住嘍!”

崔瀺往下走,說道“這些話,是替那個老傢伙說給你聽的,他從來就不喜歡好好說話,做什麼說什麼,都是一副天經地義的德行,其實挺討人厭的。如果是我自己,這次根本不會來見你。你的生死,如今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這你得感謝齊靜春,我那個師弟。當然,如果你陳平安自己不爭氣,齊靜春就死得冤枉了。”

說到這裡,崔瀺笑意複雜,“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我的眼光比楊老頭要好,但是比齊靜春要差。”

最終兩人擦肩而過,各自稍稍側身讓出道路。

在那個時候,崔瀺微微停步,悄聲道“你知道你這輩子最兇險的時刻,是哪一次嗎?”

少年幾乎同時放緩腳步。

崔瀺低聲道“是某位‘好心人’要送給你的那串糖葫蘆。你如果當時接下了,萬事皆空。”

陳平安心中震驚得無以復加。

許多往事走馬觀燈,歷歷在目。

國師崔瀺繼續往下走去,當他跨出最後一階樓梯的瞬間,身影消散,一閃而逝。

這一天練拳,既錘鍊體魄又鍛打神魂,比起昨天的煎熬,可謂變本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