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酒葫蘆,飛劍,印章,赤子之心,名叫陳平安。
沈溫有點口乾舌燥,“陳平安,那你可是齊先生的嫡傳弟子?”
陳平安猶豫不決,最後決定還是實話實話,“齊先生不願收我做弟子,但是後來遇上了文聖老爺,好像齊先生是想代師收徒,不過我當時覺得自己連讀書人都不是,就沒答應文聖老爺做他的弟子,文聖老爺也沒生氣,就是喝高了,我揹著他的時候,老人就使勁拍著我的腦袋,勸我喝酒……”
陳平安笑著舉起手中的酒葫蘆,笑容燦爛道“所以現在我喝酒了。”
讀書人沈溫只覺得天打五雷轟,還不是一頓天雷砸在腦袋上,是一波接著一波。
齊靜春!齊靜春的小師弟!文聖老爺!文聖老爺的閉門弟子!
少年給拒絕了,給拒絕了……
沈溫呆若木雞。
陳平安怔怔看著城隍爺,難不成是自己說錯話了,只好偷偷喝了口酒,壓壓驚。
沈溫驀然大笑,捧腹大笑,差點笑出了眼淚,伸手使勁拍打少年郎的肩膀,“好好好!我們讀書人的事情,別人肯定不明白!這才對,這才對!”
沈溫收回手,雙手負後,大步跨出土地廟的門檻,“痛快痛快,讀書人讀書人……”
沈溫回頭一笑,伸出大拇指,“幹得漂亮!”
金城隍沈溫在跨出大門後,最後一點神性靈光也消磨,就那麼大笑著消散在天地間,整個人的身影砰然粉碎。
陳平安有些傷感,別好酒葫蘆在腰間,對著那位綵衣國讀書人消失的地方,輕聲唸叨“碎碎平安,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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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在白衣公子哥被擊殺之後,便再無府上人氏陷入魔障,銀鈴少女劉高馨雖然作嘔不止,仍是不願退回太平無事的郡守府,陪著那位姓竇的江湖宗師尋找漏網之魚,當他們來到一處柴房,大門緊閉,刀客皺了皺眉頭,一腳踹開,現裡邊有個男孩,八九歲,身後就是柴火堆,刀客淡然道“讓開!入魔之後,便沒得救了。”
男孩嘴唇抿起,使勁搖頭。
刀客臉色冷漠,大步向前,按住男孩的腦袋往後一甩,男孩便撞在牆壁那邊,刀客以長刀撥開兩捆柴火,裡邊有個面黃肌瘦的女童,被繩子緊緊捆綁起來,一隻眼眶正在滲血不止,另外一隻眼眶卻與常人無異,女童嘴唇鐵青,微微顫抖。
刀客舉刀就要劈下,男孩掙扎著起身,拿起一把柴刀衝到女童身前,咬牙切齒道“你敢殺他,我就殺了你!”
竟然用字正腔圓的一洲雅言開口說話,趙府不愧是胭脂郡第一大豪門,便是府上的僕役孩童,也能通曉一洲雅言。
刀客哂笑道“不知好歹的東西,知不知道你今天這點狗屁仁慈,有可能會害死成千上百人。”
男孩身材消瘦,衣衫單薄,眼神堅毅道“我不管,我要保護鸞鸞!”
刀客一腳踹飛手持柴刀的男孩,一抹刀罡迅猛劈向那位可憐女童的。
銀鈴響起,刀罡劈碎了飛旋而至的朵朵金色花朵,刀客手上動作略作停留,可刀鋒仍是在女童額頭處,向下劃出一條寸餘長的血槽。
一刀被阻,刀客沒有動怒,只是轉身盯著少女,問道“劉高馨,你能救她?入魔一事,別人不知道厲害,你身為修道有成的練氣士,會不清楚?怎麼,到了不可挽救的局面,是你親手處決這名女童?”
劉高馨臉色雪白,嘴唇顫抖,“我不忍心。”
刀客呵了一聲,“想必是先前趙府門外,那些入魔的傢伙被我斬殺得太快了,劉大小姐沒能瞧見他們啃咬百姓血肉的場景。”
劉高馨
男孩再次掙扎起身,渾身劇痛的他拿刀都已經不穩,刀尖顫顫巍巍,男孩朝著刀客撕心裂肺道“王八蛋,有本事你先了殺我!”
刀客冷笑道“殺你算什麼本事?”
他就要再次揮刀劈下。
劉高馨紅著眼睛,轉過頭,不忍再看。
門外有人說道“稍等。”
背對門口的刀客想了想,竟是乾脆收刀入鞘了,轉身朝那人抱拳一笑,“既然是仙師話,那我就不多此一舉了。”
原來是重新返回趙府的陳平安,他向刀客點頭致禮。
陳平安快步走入柴房,蹲在女童面前,現孩子好像在竭力對抗體內魔障,而且哪怕眼眶滲血,痛徹心扉,仍是死死要緊嘴唇,一聲不吭,女童竭力睜開那隻正常的眼眸,眼神中充滿了祈求,人若能活,誰願死,尤其是這般大的孩子。
陳平安看著倔強的女童,動作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溫聲道“不怕不怕,疼了就哭出來,沒事的,沒事的。”
女童仰起頭,半張鮮血流淌的小臉蛋,望向那個微笑著的陌生少年,哇一下就哭出聲了。
有些委屈,無論大小,只有受過同樣委屈的人,才可以真正體會。
否則旁人再好的善心善意,恐怕都無法讓人真正心安。
陳平安幫她解開繩子,背轉過身,蹲著轉頭道“來,我揹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人救你。”
在兩隻冰涼小手放在肩頭後,陳平安對那個手持柴刀的男孩笑道“麻煩你用繩子把我們綁在一起,我怕萬一路上會有事,會照顧不到她,你動作要快,做得到嗎?”
“可以!”男孩丟了柴刀,胡亂抹了一把眼淚,趕緊跑到陳平安和女童身邊,動作利索地幫兩人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