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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有人送劍有人等

當然所謂的價錢便宜,是相比其它透過倒懸山運往劍氣長城的珍稀物品,雲霞山雲根石的價格,賣給寶瓶洲修士,賣給老龍城苻家,賣給劍氣長城劍修,是三種懸殊價格。

這次丹霞山來了四人,兩位山門老祖和各自得意弟子。

苻南華今天破天荒出門迎客,是來見一個一個本該已經死了的人,雲霞山仙子蔡金簡。

當苻南華出人意料地現身後,城門這邊頓時議論紛紛,招呼聲賀喜聲連綿不絕,苻南華一一應付過去,不失禮節,最後苻南華來到位置靠後的兩輛馬車前,看到那兩匹神俊非凡的青驄馬,有著蛟龍之屬的偏遠血統,應該是從孫家驛站臨時僱傭的車輛,老龍城內外都知道,兩種遊覽老龍城的方式最耗錢,一是向苻家買下一枚老龍翻雲佩,再就是跟孫嘉樹那傢伙名下的店鋪僱車,一般只有兩種人會如此做派,一種是兜裡真有錢,一種是土鱉傻子。

雲霞山的兩位老祖當然不傻,這點門面還是撐得起的,而且是必須要撐的。

見到了苻南華親自出門迎接,兩位老祖趕緊帶著得意弟子走下馬車,其中一位雲霞山嫡傳,正是臉色微白卻容顏嫵媚的仙子蔡金簡,另外一位則是器宇軒昂的年輕男子,身上所傳法袍隱約有云霧繚繞的氣象。

苻南華跟兩位雲霞山老祖客套寒暄之後,提了一個小要求,說要帶著蔡仙子先入城賞景敘舊。

蔡金簡的傳道恩師,受寵若驚,哪裡會拒絕這番美意,之前蔡金簡在驪珠洞天兩手空空返回山門,整整一袋子金精銅錢,連打水漂都不如,半點響聲都沒有,那可是金精銅錢,穀雨錢在它面前,就是誥命夫人見著了皇后娘娘,屁都不是。

連累老人在雲霞山這兩年受盡白眼和詰難,原本想要一步步將蔡金簡推上山主寶座的老人,心灰意冷,但是更氣人的是寄予厚望的蔡金簡,這兩年跟個活死人似的,修行山門神通十分憊懶,讓老人既心疼又憤懣,還打不得罵不得,生怕蔡金簡破罐子破摔,淪為正陽山蘇稼那般廢物。

苻南華與蔡金簡併肩而行,走過符城大門,帶著這位小有名氣的蔡仙子,一路走向他在符城的輝煌私宅。

在驪珠洞天尋覓機緣之時,苻南華還只是眾多未來家主候選人之一,所以精於生意的苻南華,對當時就矮他一頭的蔡金簡十分客氣,可如今對他青眼相加的傳道老祖,破關在即,又有與雲林姜氏嫡女聯姻的推波助瀾,苻南華的身價水漲船高,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在雲霞山兩位老祖看來,苻南華如此親近蔡金簡,絕不是當年一起在驪珠洞天結為短暫盟友可以解釋,難道兩人曾經有過一段露水姻緣?也不對,蔡金簡分明還是處子之身。但是不管如何,終有一天會穿上那件老龍袍的苻南華,願意如此對待破格禮遇雲霞山,兩位老祖可謂顏面有光。

苻南華和蔡金簡兩人極有默契,一路上都沒有怎麼說話,一直到了苻南華的私人府邸,苻南華在大廳落座,拍了拍腰間那塊父親親自賜下的嶄新玉佩,望向那位曾經在小巷被少年以瓷片捅碎喉嚨的仙子,說道“我們現在可以開啟天窗說亮話了。”

蔡金簡看似嫣然一笑,但是笑容其實了無生氣,“說什麼?”

苻南華死死盯住這個本該身死道消於驪珠洞天的女子,“我不會問你如何活了過來,我只想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救你,救了你之後,他想要你做什麼?”

蔡金簡收斂笑意,“如果我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信嗎?”

苻南華冷笑道“君子?如果他齊靜春只是一位君子,那麼儒家聖人還不得佔據四座天下?”

蔡金簡神色平淡,“苻南華,咬文嚼字就沒有意思了吧?”

苻南華深呼吸一口氣,“那我先坦誠相見,你倒在血泊之後,我也陰溝裡翻船,差點栽在那個破地方,姓齊的當時從那個泥腿子賤胚手底下,救下了我……”

苻南華突然察覺到蔡金簡嘴角笑意的玩味,立即停下言語,改了口風,“他齊靜春攔下陳平安後,跟我說了一番話,要我離開驪珠洞天,但是隨手贈予我一份不在法寶器物上的機緣,具體為何,就不與你說了,但是很奇怪,齊靜春從頭到尾,沒有要求要我誓將來放過陳平安,不找他的麻煩,或是什麼冤家宜解不宜結的勸說言語。”

蔡金簡環顧四周,神情淡漠,最後望向苻南華,微笑道“對待救命恩人和一位聖人,你難道不該以姓氏加先生作為敬稱嗎?”

苻南華扯了扯嘴角,“人都死了,還是被各路天上仙人聯手鎮壓致死,儒教那座文廟選擇袖手旁觀,齊靜春明顯再無翻身的半點機會,那麼聖人又如何,先生又如何?齊靜春又如何?”

蔡金簡一笑置之,感慨了一句題外話,“我們雲霞山的幾位老祖的修道之地,都沒有這座府邸來得靈氣充沛,苻南華,你們苻家真是有錢。”

這座苻傢俬邸,八根主要棟樑,皆是名為“龍繞樑”,雕有真龍纏繞,口銜寶珠,每一顆寶珠都是價值連城的先天靈器,使得這座宅邸匯聚有大量靈氣,宛如一座小型洞天福地,大大利於修行。

所以說,真正頂尖的仙家子弟,喝茶聊天是修行,睡覺打盹還是修行,一點都沒有水分。

無根浮萍的山野散修對此眼紅嫉妒,合情合理。

苻南華流露出一絲不耐煩,眯眼道“蔡金簡,別給臉不要臉,我即將擁有一艘吞寶鯨渡船,若是不收你雲霞山的雲根石,你們雲霞山的山門收入就會驟減兩成,你再被那位老祖器重看好,可是你先賠了一袋子金精銅錢在前,如果再有影響雲霞山攫取暴利的途徑在後,你自己掂量掂量!”

蔡金簡笑了起來,“行了,苻南華你就別威脅我了,老龍城苻家到底如何有錢,我是不知道,可苻家幾千年來是如何做買賣的,我一清二楚,別說你擁有一艘吞寶鯨,就是你真當上了城主,也不會在這種祖宗規矩上動手腳。”

苻南華嘆息一聲,“既然你這麼聰明,當初我們也曾在驪珠洞天共患難一場,為何不能合則兩利?你我二人,以誠相交,徹底消弭那場禍事的後遺症?在這之後,我不但會爭取城主之位,還能夠幫你往上行走,試想一下,我只需要稍稍提高吞寶鯨收購雲根石的價格,對外放出風聲,是因為你蔡金簡的功勞,雲霞山豈敢怠慢你這位招財童子?何況你自身天賦就很好,又有押寶在你一人身上的老祖恩師,作為山門靠山,再有老龍城這麼一個強力外援,雲霞山山主之位,最遲百年,必然是你的囊中之物!”

說到最後,苻南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言語激昂,氣勢勃,如同一位指點江山的未來君主。

蔡金簡微微抬頭,看著這位躊躇滿志的少城主,眼神清澈,她並沒有太多情緒起伏。

不是苻南華說得不夠真誠,所描繪的前景不夠美妙,而是如今的蔡金簡,跟當初那個負擔山門重任、一肚子勾心鬥角的蔡仙子,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人真正死過一次,彷彿從鬼門關一步步走回陽間,跟命懸一線卻最終大難不死,還是不一樣的。

那位在驪珠洞天擔任教書先生的儒家聖人,以莫大神通救了她後,在那座學塾內,有過一場如同長輩與晚輩的對話,就像只是在閒聊人生,蔡金簡當初肉身依舊重傷不堪,遠未痊癒,齊先生便只是將她的魂魄剝離開來,學塾內,光陰如溪水潺潺流淌,先生向她詢問了許多洞天之外的事情,都是很瑣碎的小事,山下市井的糧米價格如何,書本刊印之術,是不是更加簡單便於流傳,等等,蔡金簡一開始還十分忐忑,到後來便放下心來,與齊先生一問一答,有些她答不上來,有些她可以回答,那位先生始終面帶微笑,偶爾蔡金簡也會詢問一些連她師父都束手無策的修行癥結,先生便會三言兩語,一一點透。

最後齊先生還向她推薦一些聖賢經典,說是山上修行,修力當然不可或缺,神通術法,自然多多益善,能夠由雜入精是更好,可修心一樣很重要,讀那些書上道理,未必是要她去做聖人,可如人之心境即心田,需要有源頭活水來,莊稼才能繁茂豐收,修道才算是真正修長生……

最終離開驪珠洞天,蔡金簡還是那個志向高遠的蔡金簡,可也不再是那個覺得修行只為修行的雲霞山仙子。

在臨行之前,蔡金簡壯起膽子,詢問先生為何願意救下自己這種人。

那位齊先生坦誠笑言,“救你,不合此方天地規矩,卻是我齊靜春的道理。”

蔡金簡又問為何願意教自己這種人聖賢道理。

先生正色肅穆而答“傳道受業,能解一惑是一惑。書上正理,能說一理是一理。”

蔡金簡回到雲霞山,哪怕修行難題困惑已無,仍是不再急於攀升境界,只是將齊先生推薦的書籍看了一遍,將那些先生的話語,想了一遍又一遍。

外人覺得她是荒廢修行,蔡金簡自己知道不是。

後來她聽師父私底下說,那位齊先生死了,在寶瓶洲北方版圖的上空,一人迎敵數位天上仙人,最終灰飛煙滅,世間再無齊靜春。

蔡金簡沒有如何悲痛欲絕,只是覺得有些失落。

在那之後,就開始放下書本重新修行,很快就成功破開一境,並且故意壓制境界,免得太過驚世駭俗。這才有了她這次拜訪老龍城的露面機會。

種種福禍相依,一切源於那場泥瓶巷的狹路相逢。

歸根結底,在於當初在修行路上誤入歧途的自己,禍害慘了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