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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精誠動人也傷人

孫嘉樹笑著搖頭道“老龍城練氣士和武夫宗師萬萬千,奇怪事多了去,涉及到孫氏祖宅,怪事就不顯得奇怪,而且別人不太敢無禮窺探此地,所以你這次出拳,沒有什麼問題……”

說到這裡,孫嘉樹覺得自己有點違心,也替陳平安感到心疼,猶豫不決,要不要告訴少年真相。

孫嘉樹糾結半天,最後還是坦誠相見,將真相告訴了全然不知錯過什麼的陳平安。

陳平安聽完之後,默默喝著酒,試探性問道“明兒我再去瞅瞅朝霞,還能再看到那些金色蛟龍嗎?”

孫嘉樹氣笑道“你覺得呢?!”

陳平安跟著嘆了口氣,喝了一大口酒,感慨道“吃了讀書少的虧啊。”

孫嘉樹看著陳平安,玩笑道“怎麼,想著今晚再去河邊釣魚,然後等著明天日出?”

陳平安驚訝道“孫嘉樹,你難道看得到人心?”

孫嘉樹哭笑不得,擺手道“我可沒這份能耐,不過聽說咱們商家的老祖宗,還真有。”

之後陳平安又帶著魚竿去了河邊,孫嘉樹跟著在旁邊提魚簍,路上跟陳平安說了灰塵藥鋪的事情,陳平安也說了自己破四境,去不去灰塵藥鋪已經沒那麼重要,但是他還是想要去見一見那個熟人,孫嘉樹自無不可,說明天就可以動身,只需要到時候稍作準備,他肯定無法隨行,反而容易好心辦壞事,但是會讓家族一位金丹境供奉隨行扈從。

孫嘉樹作為一家之主,手頭有辦不完的事情,自然不可能陪著陳平安枯坐河邊,他孫家要釣的魚,都很大。

孫嘉樹很快就走回祖宅處理家族事務,坐在桌後,攤開一摞摞賬本,身前擺著一張古色古香的老算盤,算盤瞧著並不出奇,真正出奇之處,在於算盤四周蹲坐著數位拇指大小的金色小人,與傳說中的銀蟲一脈相承,誕生於金庫,它們身後長有羽翅,金光燦燦,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滾來滾去嬉戲打鬧,寓意著財運滾滾。

當孫嘉樹心中快默唸數字之時,就會有金色小人飛掠到算盤珠子上,迅推動。

祖傳算盤和金色童子都不是俗物,但是書房之外一切物件,都很樸素平常,就連桌上那盞油燈都是如此,需要孫嘉樹偶爾新增香油,孫家自古就有祖訓傳於子孫該省之省,一文銅錢,即是家族根本。該花則花,一擲千金,根本無需眨眼。

在起身添油間隙,孫嘉樹就會來到視窗眺望河水,小憩片刻。

身為中五境練氣士的他,最後一次遠望天色,突然以心聲傳告自家老祖之外的祖宅供奉,“小賭怡情,三位敢不敢與我賭一把?我輸了,既然是小賭怡情,就拿出一枚小暑錢,若是三位輸了,就再為孫氏祖宅看顧百年?當然,每年孫家該給的薪水俸祿,照舊。”

那位樵夫笑道“孫嘉樹,這誰敢賭?太不公平了。”

孫嘉樹笑道“我是要賭這位少年此次守夜,還能等來天地異象,如此一來,你們賭不賭?”

“賭!”

三位老神仙異口同聲,笑聲爽朗。

輸了不過是三枚小暑錢,贏了,孫家未來百年就多出三位金丹境,運氣好的,三人之中,會出現一位第九境元嬰境的修士大佬。

想必那三人也知道其中關節,只是三位都不覺得孫嘉樹會贏而已。而且對於一枚小暑錢,三人早已不痛不癢,而是要想親自賭贏一回老龍城小財神罷了。

孫嘉樹然後笑著從袖中掏出三枚小暑錢,依次排開放在窗臺上,自嘲道“突然現,三位可以拿走小暑錢了。”

三人也不客氣,紛紛運用神通術法,三枚小暑錢憑空消失。

修為最高,卻是最後取走那枚小暑錢的老人,正是最有望躋身元嬰境的練氣士。

孫嘉樹微笑不語,不再返回座位,站在視窗,安靜等待陳平安從立樁中睜眼抬頭的那一刻,那些價值連城的金色童子翹以盼,小傢伙們都有些疑惑,為何這個主人今天如此不愛掙錢了。

東方天空,先是銀灰色,繼而魚肚白,最後朝霞萬里,紅燦燦耀眼,照徹老龍城。

然後就是天地安寧,東海旭日緩緩升起,雲聚雲散,並無半點異樣。

輸了三枚小暑錢的孫嘉樹笑了笑,不以為意。

三位老神仙顯然心情舒暢,紛紛調侃孫嘉樹。

那位孫氏老祖來到書房,身為元嬰境大佬,大手一揮,暫時隔絕書房與外方天地的聯絡,笑著安慰道“如何?服氣了吧,你爺爺早就說過,孫家的偏門財運,早就給你的那門神通消耗殆盡了,你啊,就老老實實掙辛苦錢吧。”

孫嘉樹唉聲嘆氣,突然想起一事,走向屋門,與老祖告辭一聲,笑道“我去祖宅灶房老宋說一聲,今天早餐,做得平常一些,不要再揮霍那些山珍海味了,反正陳平安那小子也吃不出好壞,說不定尋常醃菜饅頭他還更喜歡,我就不拋媚眼給瞎子看了,省錢省錢!”

孫氏老祖笑著點頭,望向老算盤上的那些個金色小人兒,老人神色有些自傲,苻家是比孫家有錢,可要說這些品相最高的招財童子,苻家不過一雙孿生金身童子而已,勉強算他苻家有三隻好了,孫家卻有四位之多,其餘老龍城四大姓,最多也就是范家從一個大王朝的亡國皇帝手中,僥倖購買了一隻。

早餐,看著陳平安狼吞虎嚥那些米粥饅頭就醃菜,果然比起先前胃口要好很多,孫嘉樹坐在桌對面,細嚼慢嚥,胃口比起往日也要好上一些。喝酒,遇上愛喝酒的,吃飯,碰到對胃口的,確實更容易酒足飯飽。

之後陳平安返回河邊真正釣起了魚,斬獲頗豐,半魚簍老龍城俗稱白條的河魚,其餘半簍,是黃辣丁、趴地虎在內的雜魚。

中午吃過一頓魚宴,孫嘉樹在讓陳平安覆上一張易容麵皮後,再叮囑一番,再讓陳平安跟隨那位元嬰老祖來到祖宅外邊的一口池塘,孫氏老祖拂袖之後,池水如鏡,裡邊出現一間屋子的景象,老人示意陳平安只管走上池塘水面,收起養劍葫、只揹負劍匣示人的陳平安,毫不猶豫地一腳踏出,並未墜入池塘水底,而是踩在了鏡面之上,只是腳底下的漣漪盪漾開來,走出數步之後,身形驟然消失,如同走入了鏡面之內。

下一刻,陳平安在屋內一步跨出,左右張望,四周正是透過水麵所見的畫面。

在孫氏祖宅那邊,老人看著尚未平息的水面漣漪,對孫嘉樹嘖嘖稱奇道“這位大驪少年,好穩的神魂,好重的骨氣,難怪會被劉灞橋當做朋友。”

孫嘉樹笑著搖頭反駁,“劉灞橋並不是因此而將陳平安視為朋友。”

老人又直指人心,詢問孫嘉樹,“那你呢?”

孫嘉樹想了想,坦言道“到底不是相逢於患難,不如劉灞橋和陳平安。”

鏡面那邊,位於老龍城內城,早有人恭候屋外,正是那位孫家金丹境神仙,他領著陳平安走出一棟廣袤庭院,從側面走出,乘坐一輛久候多時的馬車,氣勢內斂、返璞歸真的金丹境老神仙,親自擔任馬伕,馬車最終停在一條街巷口子上,巷口有一棵年歲不大的槐樹,樹底下有個一邊嗑瓜子一邊翻書的漢子。

在陳平安下車後,兩人對視。

漢子默不作聲端起板凳,先行一步走入巷子,孫家老人停車在路旁,並未跟隨,開始閉目養神。

到了藥鋪,鄭大風將板凳放在門口,讓陳平安坐著,又去拎了一條過來,一時間門檻那邊人頭攢動,都是過來湊熱鬧的婦人女子,只可惜陳平安戴了一張其貌不揚的麵皮,她們很快就沒了興趣,紛紛走回店鋪懶散度日。

鄭大風笑眯眯問道“既然自己打散了真氣八兩符,為何還要冒險來到這裡?如果我沒有記錯,你跟少城主苻南華是深仇大恨,就不怕露餡?到時候孫家可以把自己摘乾淨,你難道以為我會出手救你?”

陳平安問了三個問題,“當年是誰告訴我爹本命瓷的事情?是誰害死我爹?這些跟楊老頭有沒關係?”

鄭大風臉色平淡,笑著反問道“如果跟老頭子有關係,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陳平安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