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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人間多不平

可當陳平安問了好幾個人,竟然人人都說不知什麼如去寺,陳平安這才想起來,童子說起此事,應該是生在兩百年前的事情了,人間兩百年,足夠改變許多風俗。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不懈,直到跟人問出瞭如去寺的遺址才罷休,去了一趟,荒草叢生,既無人氣也無妖氣,暮氣沉沉,夕陽裡,陳平安找到了一塊巨石,看不出什麼奇異之處。

陳平安吃完最後一顆糖葫蘆,丟了竹籤,轉身離去。

在陳平安走出如去寺破敗大門後,那塊巨石之頂,有個小人兒探頭探腦,從石頭中冒出來。

它坐在石頭上,默默無言。

原來這座蓮臺會搖晃的真相,是因為孕育出了一位土石精魅的“小蓮花人兒”,它喜歡躲起來咯咯偷笑,每次有人嘗試搖晃巨石,它就立即興致勃勃,左搖右擺,巨石便隨它晃動,於是讓人誤解。

只是有一天,它覺得有些無趣了,石蓮臺的搖晃就開始“時靈時不靈”了,最後徹底“不動如山”,原來是它離開了石蓮臺,想要去遠方找尋同伴,年復一年的獨自一人,它覺得孤單了。

最後它接連找到了兩個夥伴,一條蛇精,一頭獐子精,赤子之心的小蓮花人兒,被它們分別騙去了一條“雲根、土精兩者凝聚”的小胳膊、一瓣乘黃蓮葉。但是它始終堅持尋找夥伴。最後它終於找到了一位不跟它索要任何東西的花精,它帶著她回到石蓮臺,一起玩耍,一起戲弄那些遊客,但是最後等到它某天睡覺醒來,現石蓮臺的靈氣都沒有了,一點都沒有剩下,花精也不見了。

失去靈性的石蓮臺再度無人問津,最後徹底被遺忘,只剩下一個獨臂的小精魄經常坐在石臺邊緣,哼唱著鄉謠,輕輕搖晃腳丫。

它偶爾會有些傷感,因為它不知道那三位夥伴,如今過得好不好。

如果過得不好,為什麼不來見自己呢,它會安慰它們的呀。

如果過得好,為什麼還是不來見自己呢,它會替它們高興啊。

它想不明白。

小傢伙突然轉過頭,現那個穿著一身雪白長袍的外鄉人,就坐在石頭另外一邊,對著夕陽喝著酒。

現自己的視線後,他便對它笑了笑。

嚇得小傢伙趕緊起身,一個蹦跳,身形直接沒入巨石。

陳平安哈哈大笑,跳下石頭,真正離開這座如去寺,不再逗弄那個小精魅。

小傢伙在石中躲了半天,才敢鬼鬼祟祟出現,四處張望一番,確定那人已經不在後,這才來到那人坐著的地方,它驀然瞪大眼睛,現了一枚靈氣縈繞的錢幣。

世間精魅,大多喜好山上神仙錢,以此為食。

放下一枚雪花錢,陳平安不過是隨手之舉。

但是等到陳平安離開城池,走出官道,剛剛入山,就現小路前方,站著一個淚眼婆娑的小東西,雙手捧著那枚雪花錢,看著陳平安,小東西好像既忐忑,又高興。

陳平安緩緩走過去,小傢伙生性膽小,瞬間在道路上消逝不見,就這樣反覆幾次,小傢伙尾隨陳平安走了近百里山路。

陳平安也不主動接近它,由著它不遠不近跟著自己。

一大一小就這麼同行。

到了童子所說的那座深山老林,果真山勢險峻,陳平安在即將走出山頭地界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好像了瘋的小妖精,衣衫襤褸,蹣跚而行,在重複喃喃著一句傷心話“這等心腸,如何成的佛?如何成的佛……”

嚇得小傢伙顧不得什麼,一路飛奔,躲在了陳平安的腳邊。

在那之後,小傢伙就徹底沒了戒心,要麼就在陳平安身邊活蹦亂跳,要麼就蹲坐在陳平安的肩頭。

後來陳平安帶著這個不會說話的新夥伴,途徑一個戰事不斷的國家,生靈塗炭,逼得一幫豪傑落草為寇,佔山為王,立起了一杆大旗。

陳平安一路聽聞,都是這三十六條好漢的英雄事蹟,是如何的豪氣干雲,武藝高,給說得一個個力拔山河。陳平安自然不會全信,但是也想著有機會的話,就去那座山頭瞅瞅,見一見英雄,哪怕人家未必願意與自己同桌喝酒,遠遠地沾一沾俠氣,也是好的。

結果陳平安慕名而去,就遇上了一座賣人肉包子的黑店,陳平安見同行的幾位行腳商賈暈厥過去,便也假裝昏迷,給人五花大綁到了鋪子後邊,丟在了大長條的豬肉案板上,然後就有店夥計拎著剔骨刀,打著哈欠朝他們走來。

在附近一座州城那邊,劊子手正要對一位大寇行刑,竟然有數十人劫法場,尤其是有一位大漢,手持雙斧,一路砍殺過去,殺得興起,哈哈大笑,無論是看熱鬧的百姓,還是官兵,悉數被一板斧砍成兩半。

有一位五短身材的黝黑漢子教訓了一番,這才悻悻然罷手,臊眉耷眼,沒了半點煞氣。

那黝黑男人看了眼壯漢,揮揮手讓他離開,男人環顧四周,滿臉疲憊,更多還是欣慰和快意。

方才對那雙斧壯漢,一通訓斥,他說得疾言厲色,可是這會兒望向這員心腹大將的背影,他眼角帶笑。

這一行人在法場成功救了人,在不遠處早早備好了馬匹,策馬狂奔,火離開亂哄哄的州城。

官兵竟是不敢出城追捕。

等到眾人翻身下馬,意氣風,在大笑聲中6續走入自家鋪子,卻現店鋪內沒了熟悉的那對夫婦,只有一個白衣少年,他身前的酒桌上,擱了一把長劍。

劍氣森森。

不過一炷香功夫,陳平安就離開了鋪子。

身後的鋪子裡邊,有人死有人活,都是世人眼中的英雄好漢,也確實幾乎人人死得都毫不含糊,死到臨頭,依舊豪氣干雲。

倒是活下來的那撥人,多是從頭到尾,沉默寡言,或是受了一點傷就主動收手,他們既沒有口出狂言,眼神之中,也沒有太多要報仇雪恨的意味。反而有一種茫然,好像在說,人生已經如此,就只能如此了。

陳平安不管這些。

離開鋪子,現路邊駿馬紮堆,想了想,陳平安從路邊牽了一匹高頭大馬,翻身上馬,竟是水到渠成,十分嫻熟。

先是晃晃悠悠,之後便是縱馬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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