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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螺螄殼裡有道場

當下桌上就只有六顆穀雨錢了。

武瘋子朱斂暫時依舊在畫上“擺譜”,不肯走出,那麼其餘兩幅,魔教盧白象,藕花福地歷史上的唯一一位女子劍仙隋右邊,又得讓陳平安掏出多少顆來?

陳平安嘆了口氣,瞥了眼畫上那個笑眯眯的老頭兒。

再往裡頭丟,自己可就真要傾家蕩產了,雖說雪花錢和小暑錢,積攢了不少,可那只是數字而已,真正折算成穀雨錢後,就縮水嚴重了。

陳平安有些無奈,收起畫卷藏入飛劍十五當中,開啟門,下樓去喝酒解悶,先前為了揹著魏羨上樓,忘了往養劍葫裡裝酒,晃著空蕩蕩的“姜壺”,陳平安心想那個揹負巨大金黃葫蘆的小道童,心中腹誹,說了世間其餘六隻“最”如何的養劍葫,小道童揹著的那隻,該不會是最能裝酒水吧?

陳平安這會兒並不清楚,還真給他不小心猜中了,事實上算是隻猜中了一半。

那隻名為“斗量”的金黃養劍葫,確實裝了天底下最多酒水中的水,正是那東海之水,為此整座東海水面下降了數尺。

故而有個窮秀才都要忍不住嘖嘖稱奇,外加最後半句馬屁小小葫蘆,可養千百蛟龍也,道祖善,大善,老善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與老道人坐而論道,毀壞了蓮花洞天的好些荷葉,才說這句話討個巧。

中土神洲,那座被譽為儒家“斯文正宗”的文廟中,那些至今還高高矗立神臺上的泥像聖人們,肯定做不出這種事情,壞了人家東西,然後還要賣個乖耍無賴,可他這個神像被搬出文廟的老秀才,做得那叫一個自然而然,真是比白玉京內的道家仙人們還自然了。

到了樓下,老闆娘笑顏如花。

俊俏,有錢,氣質還好,婦人越看陳平安越養眼。

陳平安要了一斤五年釀的小壇青梅酒,當著老闆娘的面倒入養劍葫。

在婦人眼中,養劍葫就只是個硃紅色酒葫蘆而已,摩挲得光可鑑人,不值錢,但一看就是最少兩代人的心愛之物,才會給用成了老物件。

婦人單手撐著腮幫,側過身坐在長條凳上,轉過頭望著倒酒時手很穩的年輕人,她兩頰微紅,酒暈尚未褪去,笑問道“公子用碗喝酒,不更省事?要是給你喝完了這一斤酒,不還得再往葫蘆裡裝一次?”

不過哪怕如此,她還是自己拎了壺酒過來,自飲自酌,沒忘記捎來三碟子佐酒菜,當然還有兩雙筷子。

陳平安笑道“我也就這點酒量了,喝完就算,不用再裝。”

婦人笑道“你那朋友的酒量是真好。”

陳平安有些汗顏,心想魏羨你好歹是一個開國皇帝,也太丟人現眼了些。

陳平安看似隨意問道“姚家邊軍既然在邊關名聲這麼大,老闆娘可曾知道姚家如今有哪些大人物?”

婦人一挑眉頭,“呦,公子,你該不會是北晉國的諜子吧?”

陳平安指了指樓上,“有我這樣的諜子嗎?身邊帶著個這麼會喝酒的朋友?還跟著個孩子?”

婦人點點頭,“倒也是,北晉國如果都是公子這樣的諜子,哪來這麼多仗好打,早天下太平了。”

她有些喝高了,伸長胳膊,夾了兩次也沒能夾住一盤碟子裡的醬肉,陳平安輕輕將碟子推過去些,她嫵媚瞥了眼,乾脆放下筷子,“與你說些也無妨,好教你們這些南邊蠻子,曉得我們大泉邊軍的厲害。”

她打了個酒嗝,沒覺得有什麼難為情,“那位半輩子都在馬背上的姚老將軍,是咱們大泉的徵字頭大將軍之一,膝下有三兒兩女,可惜兒子死了兩個,女兒死了一個。年紀最小的女兒,嫁去了京城,難得的好人家,都說是天作之合,神仙姻緣。孫子孫女一大把,最有出息的,有兩個,孫子叫姚仙之,聽說十歲就入伍了,孫女叫姚嶺之,更了不得,習武天賦好到整個邊境都聽說了。”

陳平安好奇道“怎麼都以‘之’字結尾?”

婦人笑道“之字輩嘛。”

陳平安愈疑惑,“定輩分那個字,不應該在中間嗎?難道你們大泉不一樣?”

婦人沒好氣道“我哪曉得那富貴姚家的祖宗規矩,還不許有錢人有點怪癖啊?”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姚家鐵騎名聲這麼大,在你們大泉肯定有不少眼紅的人吧?”

婦人白了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問皇帝陛下啊?”

她自顧自笑了起來,媚態橫生,“那也得皇帝老兒瞧得上我的姿色,納我入宮,歲數大就大了,好歹是當皇帝的,說不定床架子都是金子做的……”

興許是總算說到了些讓人開懷的事情,婦人舉起酒杯,朗聲道“人生路窄酒杯寬,我九娘陪公子走一個。”

陳平安眼睛一亮,舉杯笑道“這句話我記得記下來,說得好,走一個!”

兩人各自飲盡碗中餘酒。

門檻那邊坐著個青衫客,偷偷望著酒桌上相談甚歡的男女,滿臉幽怨,碎碎念念。

“好狗不擋道!”

一個大嗓門響起,落魄書生被人一腳踹了個東倒西歪,三名腰間挎刀的男子,先後大踏步走入大堂。

為一人,身材壯實,大冬天時節,還要故意露出一些胸膛肌肉,坐在了陳平安左邊的長凳上,漢子手底下兩人熟門熟路去拎了酒和碗過來,兩人坐一張長凳,一張桌子,瞬間坐滿了。壯漢偏偏不要一位年輕刀客遞過來的白碗,搶過婦人身前那隻酒碗,倒了碗青梅酒,酒水四濺,一口喝完,抹了把嘴,突然他一手捂住肚子,滿臉惶恐,一手顫抖著指向婦人,顫聲道“這酒不對勁……酒裡有毒……”

桌對面兩個年輕人頓時按住刀柄,臉色微白。

婦人沒好氣道“馬平,你腦子裡有屎吧?是不是今兒午飯吃屎吃多了,剛好屎裡有毒,然後把你腦子給吃壞了?”

佩刀漢子嘿嘿一笑,恢復正常臉色,“開個玩笑而已,咋還罵上人呢。”

身邊兩個年輕同僚,嚇得趕緊喝酒壓驚。

漢子瞥了眼礙事的陳平安,“小子,何方人氏?通關文牒拿出來!”

婦人剛要說話,陳平安已經從懷中掏出關牒,輕輕放在那挎刀壯漢桌前。

漢子拿起後,看著上邊鈐印著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朱印,嘖嘖道“印章還真不少,走了這麼遠的路?”

陳平安笑著點頭。

漢子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見慣了狐兒鎮老百姓們的卑躬屈膝和諂媚笑臉,來了這麼個不會溜鬚拍馬低頭哈腰的,關鍵是模樣還挺俊,就想著找個法子收拾這小子,好教他知道這才是狐兒鎮這一片的地頭蛇,下山虎遇上了他馬平,也要乖乖蹲著,過江龍就老實盤著,沒有別人跟客棧九娘眉來眼去的份兒。

婦人突然問道“聽說鎮裡邊又鬧鬼了?這次是誰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