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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埋河封正,武廟借刀,白猿背劍

邵淵然站在姚近之身邊,為她解釋山水神只的內幕,言談風趣,一旁少女姚嶺之聽得有滋有味,只是不知道帷帽下的姐姐姚近之,是什麼心思。

裴錢忙著在岸邊撿取那些活蹦亂跳的河魚,這可比她自己釣魚輕鬆太多了。

這場鬧劇,被一位臉色鐵青的州城城隍爺打斷,御風而來,懸停空中,把兩位神只罵得狗血淋頭。

這位城隍爺身穿大泉禮部特製的官服,前後官補子與陽間官員禮制相同,具體什麼品秩,就是什麼圖案,只是城隍爺的官服一律為黑色,意味著為人間君主行走陰間,約束夜間出沒的眾多鬼魅陰魂。相比散落天下各處、屢禁不絕的淫祠,城隍爺更需要朝廷敕封,而且幾乎不存在“名不正”的情況,任何一個掌國之姓,對於必須紮根城池之中的城隍爺,自然最容易控制,而且城隍爺對朝廷天然忠心。

陳平安看著這方山水的鬧騰,心境平和。

比起自己在龍泉小鎮的經歷和兩次遊歷的所見所聞,眼前這些畫面終究是小打小鬧,談不上可笑,只是很難再有一次登上家鄉披雲山、第一次見到壯闊江河的感覺了。

朱斂就站在陳平安身邊,四名扈從當中,姚家人對此人印象深刻,因為相比其餘三人,這個佝僂老人真的太像一位隨從了。加上都聽說了客棧廝殺中四人的表現,依稀知道背劍的絕色女子是一位劍師,器宇軒昂的盧先生用刀的宗師,悶不吭聲的魏羨一夫當關,擋住了皇室練氣士的群攻,而這個神色慈祥的小老頭,出手最兇殘,大戰落幕之際,老人所站位置四周,地上都是殘肢斷骸。

朱斂沒有去看陳平安。

許多時候,人心無需用眼看。

朱斂愈好奇那個龍泉郡,以及龍泉郡前身的驪珠洞天,到底是如何的藏龍臥虎,才能夠讓如此年輕的陳平安,好似早早見過了人間的大風大浪,再難有心境上的波瀾起伏。

年紀輕輕,古井不波。

難免有暮氣、城府之嫌疑。

但是朱斂卻不做如此想,處處與人為善的陳平安帶給他一種模糊感覺,就像那心境的古井深處,隱約有一條惡蛟在水底遊曳,影影綽綽。

只是這條不為人知的蛟龍,大概是被禮儀規矩、善惡之分等,給死死束縛在井底,哪怕是想要浮出水面、探出頭顱都做不到。

朱斂不敢揣測其它,只確定一件事情,陳平安內心深處,必有一兩個放不下的極大執念。

這次騰雲駕霧數百里的趕來勸架,讓城隍爺勞心勞力,心情大惡,恨不得將那河伯廟、山神廟一腳一個踩平了。

山水神只擅自越界一事,極其敏感,一旦給人往京城禮部衙門捅上去,他這麼個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城隍爺,下場比那兩個不知輕重的蠢貨好不到哪裡去。

那城隍爺打了兩個戰戰兢兢、打道回府的王八蛋,瞧見了河邊的姚家一行人,運用望氣之術,只是一瞧,就覺得有些刺眼,心中震撼,立即想要落下身形去一探深淺,只是那些人跋扈得無法無天,直接有兩位修士拔刀相向,放話說不得靠近,不然視為行刺。城隍爺氣得差點要喊回那兩位轄境下屬神只,所幸吃了幾百年的香火,養氣功夫還是有些,最終只是牢牢記住了那些陌生面孔,臉色陰沉地返回州城。

返回大隊伍的途中,姚鎮來到姚近之身邊,輕聲問道“為何如此不近人情?”

姚近之無奈道“一路上的官場應酬,觥籌交錯,在所難免,可若是涉及城隍和神靈,可就說不清楚了,爺爺總不希望還沒進入蜃景城,就被六科言官以密摺彈劾吧?哪怕皇帝陛下當作玩笑,可是京城從官場到市井,註定要掀起一陣妖風妖雨,那麼天底下有誰不愛看熱鬧?我們自己這趟不就是來看熱鬧的嗎?會在乎那兩位山神河伯的對錯是非嗎?”

姚鎮一點就透,深以為然。

老將軍心中惋惜不已,若是姚近之是個男兒身,留在邊關,才叫放心。

裴錢撿了一大堆河魚,結果陳平安不願意收,她只得拎著魚尾巴,一條條使勁甩入河中,累得她汗流浹背。

到了既是州城又是郡城的騎鶴城,就算是距離大泉京師只有咫尺之距了。

這座郡城歷史悠久,郡名來源於相傳有一位修道高人在此騎鶴飛昇,名聲大噪。郡內有一座小山,風景平淡無奇,只因為是那仙人騎鶴飛昇之地,每年都有無數文人騷客來此遊歷,小山四周,皆是京師權貴購置打造的宅院,寸土寸金。

先前那位城隍爺應該就在這座城中,只是姚鎮還不至於忌憚一個州城城隍。

掌握一國城隍升遷、貶謫的禮部尚書,品秩俸祿與他沒差,何況大泉尚武,兵部尚書不是什麼虛職,不然也不會成為所有武將養老的第一把交椅。

依舊是下榻驛館,這是朝廷規矩,城內驛館佔地極廣,竟是不輸王侯宅院,為了迎接姚鎮,刺史和郡守兩座官邸的心腹,各自跑了好幾趟驛館,幾乎清空了整個驛館。

事已至此,對此姚鎮只能領情,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官場尤為如此。

一般而言,廟堂上容得下忠臣奸臣、能吏昏官和眾多牆頭草,唯獨容不下一位好似道德聖人的存在。

那就像朝堂上高懸著一把照妖鏡,一眾國之棟樑們的種種瑕疵,纖毫畢現。

老將軍心中感慨萬分,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是孫女姚近之在十四五歲的時候說的話。

有些時候,姚鎮會自嘲,自己這一大把年紀攢下的人生閱歷,難不成都當成馬草給餵了戰馬?

好在隊伍之中還有個陳平安。

姚鎮這次北行,就喜歡找這個年輕人閒聊。

陳平安先前按照約定,跟姚仙之切磋過,指點一二,姚仙之將陳平安的話語奉為圭臬,回去找爺爺談心的時候,很是憂傷,說自己這輩子練武都練到了狗身上。姚鎮就問他,你這個所謂的“一輩子”是幾十年啊,姚仙之啞口無言,把一旁煮茶的姚近之給逗樂了。姚近之雖然下棋就沒有贏過盧白象,可這鬥茶,她堪稱國手。

風沙粗糲的邊關之地,世代男女皆英武的姚家,怎麼就養出這麼一個鐘靈毓秀的女子?

姚仙之沒來由冒出一句,“近之姐,我不喜歡那個邵淵然,我喜歡陳平安。”

姚近之微笑道“你喜歡和不喜歡,關我什麼事?”

姚仙之還要說話,給姚近之瞪了眼,就嚇得他把到了嘴邊的話語咽回肚子。

姚鎮笑得很沒有家主風範。

姚近之輕描淡寫說了一句,“爺爺,如果不出意外,朝廷馬上就有密使來到騎鶴城,到時候爺爺再笑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