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滾起身後,兩人躡手躡腳貓腰跑上臺階,各自伸手按住了竹刀和竹劍,裴錢正要一刀砍死那惡名昭彰的江湖“大魔頭”,冷不丁李槐嚷了一句“魔頭受死!”
裴錢猛然間停下腳步,轉頭對李槐怒目相向,李槐隨之愣在當場,“咋了?”
裴錢問道“你不是一名來去無蹤不留名的殺手嗎,刺客殺人前嚷嚷個啥?”
李槐恍然大悟。
裴錢一跺腳,“又要重來!”
李槐道歉不已。
兩人渾然不將那“魔頭”放在眼裡。
兩人再次跑向院門那邊。
崔東山坐起身,無奈道“我這個束手待斃的大魔頭,比你們還要累了。”
出了院子,裴錢教訓道“李槐,你再胡來,我以後就不帶你闖蕩江湖了。”
李槐保證道“絕對不會出錯了!”
裴錢突然問道“如今我才記名弟子,在幫派內的地位比你都不如。立下這樁名動江湖的功勞之後,你說寶瓶姐姐會不會提拔我當個小舵主?”
李槐點頭道“肯定可以!如果李寶瓶賞罰不明,沒關係,我可以把小舵主讓賢給你,我當個副手就行了。”
裴錢老氣橫秋道“不曾想李槐你武藝一般,還是個古道熱腸的真正俠客。”
李槐反駁道“殺手,劍客!”
結果兩人腦袋上一人捱了一顆板栗,“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在這裡做什麼?”
裴錢一見是陳平安,立即踹了李槐一腳,李槐豪氣干雲道“是我邀請裴錢,與我一起為民除害,刺殺大魔頭崔東山。”
陳平安笑道“行了,大魔頭就交給武功蓋世的大俠客對付,你們兩個如今本事還不夠,等等再說。”
裴錢從李槐那邊要回竹劍,就去院子的偏屋睡覺了,之前都是跟李寶瓶睡在學舍,只是今天例外。
陳平安帶著李槐返回學舍。
遇見了一位書院巡夜的夫子,恰好熟悉,竟是那位姓梁的看門人,一位籍籍無名的元嬰修士,陳平安便為李槐開脫,找了個逃避責罰的理由。
老夫子好說話,對此根本不介意,反而拉著陳平安閒聊片刻。
李槐特別覺得有面子,恨不得整座書院的人都看到這一幕,然後羨慕他有這麼一個朋友。
陳平安與老夫子告別後,摸了摸李槐的腦袋,說了一句李槐當時聽不明白的話語,“這種事情,我可以做,你卻不能認為可以常常做。”
李槐說道“放心吧,以後我會好好讀書的。”
陳平安便說道“讀書好不好,有沒有悟性,這是一回事,對待讀書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會比讀書的成就更重要,是另外一回事,往往在人生道路上,對人的影響顯得更長遠。所以年紀小的時候,努力學習,怎麼都不是壞事,以後哪怕不讀書了,不跟聖賢書籍打交道,等你再去做其他喜歡的事情,也會習慣去努力。”
李槐似懂非懂。
陳平安一邊走一邊在身前隨手畫出一條線,“打個比方,這我們每個人人生道路的一條線,來龍去脈,我們所有的心性、心境和道理、認知,都會不由自主地往這條線靠攏,除了書院夫子和先生,絕大部分人有一天,都會與讀書、書籍和聖賢道理,表面上愈行愈遠,但是我們對於生活的態度,脈絡,卻可能早就存在了一條線,之後的人生,都會按照這條脈絡前行,甚至連自己都不清楚,但是這條線對我們的影響,會伴隨一生。”
然後陳平安在那條線的前端,周圍畫了一個圓圈,“我走過的路比較遠,認識了很多的人,又瞭解你的心性,所以我可以與老夫子說情,讓你今晚不遵守夜禁,卻免去責罰,但是你自己卻不行,因為你現在的自由……比我要小很多,你還沒有辦法去跟‘規矩’較勁,因為你還不懂真正的規矩。”
李槐直愣愣盯著陳平安,突然哭喪著臉,“聽是聽不太懂的,我只能勉強記住,陳平安,我怎麼覺得你是要離開書院了啊?聽著像是在交代遺言啊?”
兩人已經走到李槐學舍附近,陳平安一腳踹在李槐屁股上,氣笑道“滾蛋。”
李槐揉著屁股走到學舍門口,轉頭望去。
陳平安還站在原地,朝他揮了揮手。
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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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回到崔東山院子,林守一和謝謝都在修行。
練氣士一旦走上修道之路,躋身金丹地仙之前,往往不分晝夜。
由不得修行之人不斷絕紅塵,清心寡慾。
陳平安輕輕嘆息一聲。
開始在院子裡練習天地樁,倒立行走。
以一口純粹真氣,溫養五臟六腑,經脈百骸。
傳說躋身武夫第七金身境後,行氣既九,便可以達到鼻中無出入之氣的絕佳境界。
到了武夫十境,也就是崔姓老人以及李二、宋長鏡那個境界的最後階段,就可以真正自成小天地,如一尊遠古神只蒞臨人間。
善用氣者,噓水,可使得江水逆流,噓水,焚湖煮海。亦可身處大疫之中,而不染纖毫,萬邪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