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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入山登樓見故人

應該是第一個洞悉陳平安行蹤的魏檗,始終沒有露面。

要知道如今不單單是龍泉郡,龍鬚河、鐵符江所轄流域,乃至於繡花江、懸掛秀水高風匾額的嫁衣女鬼府邸一帶,都隸屬於北嶽地界,魏檗高居披雲山,俯瞰眾生,尤其是那些練氣士,洞若觀火。

不過魏檗沒有早早出現,是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早年兩人關係不深,最早是靠著一個阿良維繫著,後來逐漸變成朋友,有那麼點“君子之交”的意思,魏檗可以只憑個人喜好,帶著陳平安四處“巡狩”北嶽轄境,幫著在陳平安身上貼上一張北嶽山神廟的護身符,可是如今兩人牽連甚深,趨向於盟友關係,就要講一講避嫌了,哪怕是表面功夫,也得做,不然估計大驪朝廷會心裡不痛快,你魏檗好歹是我們朝廷尊奉的第一位五嶽神只,就這麼與人合起夥來做生意,然後對著大驪宋氏往死裡砍價?魏檗就算自己肯這麼做,全然不顧及大驪宋氏的臉面,仗著一個已經落袋為安的北嶽正神身份,驕縱跋扈,為自己為他人大肆攫取實在利益,陳平安也不敢答應,一夜暴富的買賣,細水流長的友誼,顯然後者更加穩妥。

何況魏檗一向深思遠慮,謀而後動,值得信賴。

不然陳平安這些年也不會寄那麼多封書信去披雲山。

在一個拂曉時分,終於來到了落魄山山腳。

山門建造了牌坊樓,只不過還沒有懸掛匾額,其實照理說落魄山之巔有座山神廟,是應該掛一塊山神匾額的,只不過那位前窯務督造官出身的山神,時運不濟,在陳平安作為家業根基所在落魄山“寄人籬下”不說,還與魏檗關係鬧得很僵,加上竹樓那邊還住著一位高深莫測的武學大宗師,再有一條黑色巨蟒經常在落魄山遊曳逛蕩,當年李希聖在竹樓牆壁上,以那支小雪錐書寫文字元籙,更是害得整座落魄山下墜幾分,山神廟受到的影響最大,一來二去,落魄山的山神祠廟是龍泉郡三座山神廟中,香火最慘淡的,這位死後塑金身的山神老爺,可謂處處不討喜。

魏檗緩緩走下山,身後遠遠跟著石柔。

陳平安翻身下馬,笑問道“裴錢他們幾個呢?”

魏檗幸災樂禍道“我故意沒告訴他們你的行蹤,三個小傢伙還以為你這位師父和先生,要從紅燭鎮那邊返回龍泉郡,如今肯定還眼巴巴等著呢,至於朱斂,最近幾天在郡城那邊轉悠,說是無意中相中了一位練武的好苗子,高了不敢說,金身境是有希望的,就想要送給自家少爺返鄉回家後的一個開門彩。”

陳平安與魏檗並肩而行,石柔依舊遠遠跟著,只是跟陳平安相互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陳平安歉意道“買山一事,一拖再拖,實在抱歉。”

一身白衣的魏檗行走山路,如湖上神人凌波微步,耳邊一側懸掛一枚金色耳環,真是神只中的神只,他微笑道“其實永嘉十一年末的時候,這場生意差點就要談崩了,大驪朝廷以牛角山仙家渡口,不宜賣給修士,應該納入大驪軍方,以此作為理由,已經清晰表明有反悔的跡象了,最多就是賣給你我一兩座靠邊的山頭,大而無用的那種,算是面子上的一點補償,我也不好再堅持,但是年關一來,大驪禮部就暫時擱置了此事,正月又過,等到大驪禮部的老爺們忙完事,過完節,吃飽喝足,再次返回龍泉郡,突然又變了口風,說可以再等等,我就估摸著你應該是在書簡湖順利收官了。”

陳平安苦笑道“半點不順利。”

魏檗轉頭看了眼如今的陳平安相貌,哈哈笑道“瞧得出來,只比俗子轉入神道時必經的‘形銷骨立’,略好一籌,慘不忍睹。裴錢幾個看見了你,多半要認不出來。”

陳平安撓撓頭,嘆息一聲,“即便談妥了買山一事,書簡湖那邊我還有一屁股債。”

魏檗微笑道“終究只是錢財二字上傷腦筋,總好過最初的心境起伏不定、萬般我皆錯,太多了吧?”

陳平安展顏而笑,點頭道“是這個理兒。”

魏檗突然說道“我可沒錢借你,就一個北嶽神靈的空架子,不過你要是能以此拐騙來神仙錢,你只管拿去,掙著了錢,算你本事。”

陳平安輕輕搓手,笑呵呵道“這哪裡好意思。”

魏檗一愣,聽口氣,不像當年的那個陳平安啊,像是隻要自己一個不小心,這傢伙就要順坡下驢,真要扯著北嶽正神的虎皮大旗去掙錢?魏檗趕緊一拍陳平安肩膀,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就算了,我哪裡好意思讓你不好意思,朋友嘛,相互體諒……”

石柔遠遠跟著兩人身後,說實話,先前在落魄山山門口,見著了陳平安的第一面,她真嚇了一跳。

幾年不見,變化也太大了點。

難道是先後沒了隋右邊、盧白象、魏羨和朱斂在身邊,只能單槍匹馬闖蕩那座書簡湖,然後就給野修無數的書簡湖,打出了原形,混得十分悽慘?能夠活著離開那塊名動寶瓶洲的是非之地,就已經很心滿意足?石柔倒也不會因此就小看了陳平安,畢竟書簡湖的無法無天,這幾年透過朱斂和山嶽大神魏檗的閒聊,她多少清楚一些內幕,明白一個陳平安,即便身邊有朱斂,也註定沒辦法在書簡湖那邊靠著拳頭,殺出一條血路,畢竟一個截江真君劉志茂,就夠所有外鄉人喝上一壺了,更別提後邊又有個劉老成重返書簡湖,那可是寶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野修。

陳平安說道“跟裴錢他們說一聲,別讓他們傻乎乎在紅燭鎮乾等了。”

魏檗會心一笑,點點頭,吹了一聲口哨,然後說道“趕緊回了吧,陳平安已經在落魄山了。”

如有一葉浮萍,在湍急水流中打了個旋兒,一閃而逝。

然後在紅燭鎮一座屋脊翹簷附近,有魏檗的熟悉嗓音,在裴錢三個小傢伙身邊響起。

正託著腮幫的裴錢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躺在屋頂曬太陽的青衣小童揉了揉下巴,“我覺得魏檗是在唬人,吃飽了撐著,逗咱們玩呢。”

坐在裴錢身邊的粉裙女童輕聲道“魏先生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騙人吧?”

裴錢猛然站起身,雙手握拳,輕輕一撞,“我師父真是神出鬼沒啊,不聲不響就打了咱們仨一個措手不及,你們說厲害不厲害!”

粉裙女童掩嘴而笑。

青衣小童沒好氣道“厲害個屁,還咱們在這裡白等了這麼多天,看我不一見面就跟他討要紅包,少一個我都跟陳平安急眼。”

裴錢轉頭望向青衣小童,一隻小手同時按住腰間刀劍錯的刀柄劍柄,語重心長道“朋友歸朋友,可是天大地大,師父最大,你再這麼不講規矩,一天到晚想著佔我師父的小便宜,我可就要取你狗頭了。”

說得很老氣橫秋,是裴錢一貫的風格。

大概是年紀不大的關係,有喜歡說些大話怪話,所以很難讓人分清楚裴錢到底哪句話是真心話,哪些是可以當做耳旁風的無心之語。

青衣小童白眼道“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

裴錢搖搖頭,“我跟老廚子熟啊,請他出手打死你,我再取你狗頭,又沒說錯。”

粉裙女童有些緊張,生怕這兩個傢伙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