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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關於一把竹劍鞘的小事

但是有一點,陳平安無比清楚,能夠捨去山莊在此的祖業,魄力不算小,事情更不小。

尤其是宋老前輩願意點這個頭,更不輕鬆。

對於老一輩江湖人而言,面子比天大,宋老前輩就是老江湖,其實王毅然也能算,松溪國那位青竹劍仙蘇琅,就不太算了。

別的不說,就說蘇琅此次露面,在小鎮出劍,就很不合規矩。

因為按照江湖上一輩傳一輩的老規矩,梳水國宋老劍聖既然公開拒絕了蘇琅的邀戰,並且沒有任何理由和藉口,更沒有說類似延後幾年再戰之類的餘地,其實就等於宋雨燒主動讓出了劍術第一人的頭銜,類似對弈,棋手投子認輸,只是沒有說出“我輸了”三個字而已。對於宋雨燒這些老江湖而已,雙手奉送的,除了身份頭銜,還有一輩子積攢下來的名聲和麵子,可以說是交出去了半條命。

宋雨燒只是笑望著陳平安,當年的小瓜皮,如今可以啊。就是不知道酒量長了沒有,吃不吃得辣了?還信不信喝酒能解辣味的話了?老人尤其好奇,當年陳平安那個心心念唸的姑娘,見了面後,到底成了沒有?還是真給自己烏鴉嘴,一句“你是好人”給打嘍?

聽了宋鳳山還算合乎情理的解釋,陳平安又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那麼蘇琅又是怎麼回事?我看他在小鎮那邊準備出劍的氣勢,千真萬確,是想要跟老前輩分出生死,而不僅僅是分個劍術的高低而已。”

這次是宋雨燒親自來為陳平安解惑“當年我最尊敬的那位綵衣國劍神,恐怕也就是如今蘇琅的境界。蘇琅天資高絕,破鏡之後,想要尋找一塊磨劍石,助他穩固境界。看遍十數國,我宋雨燒剛好用劍,名氣也夠,又差了他蘇琅一境……就算是半境吧,當然是拿來磨劍的最佳物件。”

宋雨燒其實對喝茶沒啥興趣,只是如今喝酒少了,只有逢年過節還能破例,孫子孫媳婦管的寬,跟防賊似的,沒法子,就當是喝了最寡淡的酒水,聊勝於無。

老人繼續說道“只是蘇琅這一鬧,這就讓我有些兩難,若是答應與之一戰,輸也好,死也罷,都不算什麼,可是卻會壞了我們與韓元善的那樁買賣。”

說到這裡,宋雨燒喝了口茶,柳倩趕緊起身續了一杯茶。

宋雨燒有些埋怨,“就算喝幾斤茶水,不還是沒個酒味兒,如今陳平安都來了,以茶待客,不好吧。”

柳倩剛要落座,既然爺爺問話,就繼續站著,微笑道“爺爺,這事,鳳山說了算。”

宋鳳山板著臉道“今年中秋節,爺爺連立冬和小年的酒水都喝完了。”

宋雨燒嘆了口氣,也沒堅持。

陳平安有些高興,看得出來,如今爺孫二人,關係融洽,再不是最早那般各有心中死結,神仙難解。

宋雨燒繼續先前的話題,有些自嘲神色,“我輸了,就如今梳水國江湖人的德行,肯定會有無數人落井下石,以後即便搬家,也不會消停,誰都想著來踩我們一腳,最少也要吐幾口唾沫。我若是死了,說不定韓元善就會直接反悔,乾脆讓王毅然吞併了劍水山莊。什麼梳水國劍聖,如今算是半文錢不值。只可惜蘇琅鋒芒畢露,得了虛的,還想撈一把實在的。人之常理,就是有些不合老一輩的江湖規矩,但是現在再談什麼老規矩,笑話而已。”

宋鳳山欲言又止。

宋雨燒擺擺手,笑道“不用多想,也就是當著陳平安的面,牢騷幾句,爺爺我什麼脾氣,你還不清楚?真要放不下這些虛頭巴腦的,一早就不會答應韓元善做買賣。說來說去,還是技不如人,一輩子破不開那道瓶頸,這才給了蘇琅後來者居上的機會。學劍之人,誰不想要獨佔鰲頭,身邊無人比肩?”

宋雨燒主動給蘇琅說了一些話,接下來又給所在的那座江湖,說了些可惜已經無人聽的話,“以往十數國江湖,綵衣國劍神老前輩最德高望重,即便古榆國林孤山不會做人,哪怕我宋雨燒才不配位,喜歡遊歷四方,蘇琅滿身銳氣,志向遠大,不管怎麼說,江湖上還是朝氣勃勃的,不管是學誰,都是條路。如今老劍神死了,林孤山也死了,我算個半死,就只剩下個蘇琅,蘇琅想要上位,只要他劍術到了那個高度,沒人攔得住,我就是怕他蘇琅開了個壞頭,以後江湖上練劍的年輕人,胸中都少了那麼一口氣,只覺著我劍術高了,規矩就是個屁,想殺誰殺誰,這就像……你陳平安,或是宋鳳山,腰纏萬貫,富甲一方,只要願意,當然可以去青樓一擲千金,多漂亮多昂貴的花魁,都可以擁入懷中,可是這不意味著你們走在路上,瞧見了一位正經人家的女子,就可以以錢辱人,以勢欺人……”

陳平安無奈道“我沒去過青樓。”

瞥見了柳倩低頭喝茶、嘴角的似笑非笑,宋鳳山趕緊附和道“我也沒有,絕對沒有!”

姜到底是老的辣,坑人不商量,宋雨燒轉過頭,笑眯眯對柳倩提醒道“若是一個男人真沒去過青樓,或是全然沒這份花心思,是不會如此信誓旦旦的,只會一笑而過,雲淡風輕。”

柳倩輕輕點頭,柔聲道“好像是唉。”

陳平安和宋鳳山面面相覷,只是宋鳳山的眼神中除了哀怨委屈,還有埋怨,都是你陳平安帶的好路!

好意思怪我?你宋鳳山混了多少年江湖,我陳平安才幾年?陳平安眨了眨眼睛,話只說半句,“我反正是真沒去過。”

宋鳳山愣在當場。

這傢伙焉兒壞!

柳倩掩嘴而笑。

宋雨燒哈哈大笑道“看來這些年,你這瓜娃兒江湖沒白混。”

宋鳳山搖頭不已,轉頭對妻子說道“還是拿些酒來吧,不然我心裡不痛快。”

柳倩去起身拿酒了。

宋雨燒沾了光,說話嗓門都大了些。

宋鳳山喝得不多,柳倩更是隻象徵性喝了一杯。

那兩罈子莊子自釀並且窖藏了五年多的好酒,都給宋雨燒和陳平安喝了去。

一聽說陳平安打算後天就走,宋雨燒一揮手,“再去拿兩壇過來,只要這瓜皮喝倒我,別說後天,允許他喝完酒立即滾蛋!”

柳倩毫不猶豫就起身拿酒去。

陳平安無奈道“那就大後天再走,宋老前輩,我是真有事兒,得趕上一艘去往北俱蘆洲的跨洲渡船,錯過了,就得最少再等個把月。”

宋雨燒瞪眼道“那你咋個不現在就走?一兩天功夫也耽誤不得?是我宋雨燒面兒太小,還是你陳平安如今面子太大?”

陳平安嘀咕道“都說酒桌上勸酒,最能見江湖道義。”

宋雨燒一拍桌子,“喝你的酒!嘰嘰歪歪,我看那個姑娘,除非她眼神不好使,不然萬萬喜歡不上你這種喝個酒還磨蹭的男人!咋的,沒戲了吧?”

陳平安一聽這話,心情大好,眼神熠熠,豪氣十足,就是說話的時候有些舌頭打結,“喝酒喝酒,怕你?這事兒,宋老前輩你真是坑慘了我,當年就因為你那句話,嚇了我半死,但是好在半點不打緊……來來來,先喝了這碗再說,說實話,老前輩你酒量不如當年啊,這才幾碗酒,瞧你把臉給喝紅的,跟塗抹了胭脂水粉似的……”

宋雨燒吹鬍子瞪眼睛,“有本事喝酒的時候手別晃啊,端穩嘍,敢晃出一滴酒,就少一點江湖情分!”

宋鳳山和柳倩偷著樂,還是年輕,老江湖桌上勸酒的本事,層出不窮,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