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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 大河之畔遇陸地蛟龍

當年過了倒懸山,劍氣長城那些年輕天才,好像很快就掌握了劍氣十八停的精髓。

不過陳平安也有理由安慰自己,十八停途徑關鍵竅穴當中,就有三縷“極小劍氣”棲息地,阻礙極大,最後一道瓶頸,就在於被阻攔在其中一處,每次途徑此處關隘,氣機便阻滯不前。

停下拳樁,陳平安開始提筆畫符,符紙材質都是最普通的黃紙,不過相較於一般的下五境雲遊道人,最多隻能以金銀粉末作為畫符“墨水”,陳平安在春露圃老槐街購買了不少山上丹砂,瓶瓶罐罐一大堆,多是三兩顆雪花錢一瓶,最貴的一大瓷罐,價值一顆小暑錢,這段路途,陳平安花了不少三百張各色符籙,山谷遇襲一役,證明有些時候,以量取勝,是有道理的。

隋景澄手氣不錯,從那位陣師身上搜出了兩部秘籍,一本符籙圖譜,一本失去書頁的陣法真解,還有一本類似隨筆感悟的筆札,詳細記載了那名陣師學符以來的所有心得,陳平安對這本心得筆札,最為看重。

當然,還有魁梧壯漢身上,一副品秩不低的神人承露甲,以及那張大弓與所有符籙箭矢。

加上那名女子刺客的兩柄符刀,分別篆刻有“朝露”“暮霞”。

可惜神仙錢,是一顆雪花錢都沒有。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事,是最接近藕花福地那場圍殺氛圍的交手。

讓陳平安受傷頗重,卻也受益匪淺。

曾經與隋景澄閒來無事,以棋局覆盤的時候,隋景澄好奇詢問“前輩原來是左撇子?”

陳平安點了點頭,“從小就是。但是在我練拳之後,離開家鄉小鎮沒多久,就一直假裝不是了。”

那撥割鹿山刺客的領袖,那位河面劍修當時安靜觀戰,就是為了確定沒有萬一,所以此人反覆檢視了北燕國騎卒屍體在地上的分佈,再加上陳平安一刀捅死北燕國騎將的握刀之手,是右手,他這才確定自己看到了真相,讓那位掌握壓箱底手段的割鹿山刺客,祭出了佛家神通,拘押了陳平安的右手,這門秘法的強大,以及後遺症之大,從陳平安至今還受到一些影響,就看得出來。

陳平安其實根本不清楚山上修士還有這類古怪秘法。

所以看似是陳平安誤打誤撞,運氣好,讓對方失算了。

事實上,這就是陳平安行走江湖的方式,自己彷彿永遠置身於圍殺之局當中。

隋景澄實在是忍不住問道“前輩這樣不累嗎?”

陳平安笑道“習慣成自然。之前不是與你說了,講複雜的道理,看似勞心勞力,其實熟稔之後,反而更加輕鬆。到時候你再出拳出劍,就會越來越接近天地無拘束的境界。不單單是說你一拳一劍殺力有多大,而是……天地認可,契合大道。”

當時的隋景澄,肯定不會明白“天地無拘束”是何等風采,更不會理解“契合大道”這個說法的深遠意義。

第二天,兩騎先後去過了兩座毗鄰的山水神祠祠廟,繼續趕路。

距離位於北俱蘆洲東海之濱的綠鶯國,已經沒多少路程。

兩騎緩行,陳平安感慨道“天地大窯,陽炭烹煮,萬物燒熔,人不得免。”

隋景澄有些昏昏欲睡,難得聽到前輩言語後,她立即提起精神,“前輩,這是仙家說法嗎?有什麼深意?”

陳平安笑著搖頭,“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從教我們燒窯的老師傅那邊聽來的一句話,那會兒我們年紀都不大,只當是一句好玩的言語。老人在我這邊,從來不說這些,事實上,準確說來是幾乎從來不願意跟我說話。哪怕去深山尋找適宜燒瓷的土壤,可能在深山待個十天半個月,兩個人也說不了兩三句話。”

隋景澄驚訝道“前輩的師門,還要燒造瓷器?山上還有這樣的仙家府邸嗎?”

陳平安忍俊不禁,點頭道“有啊。”

隋景澄小心翼翼問道“如此說來,前輩的那個要好朋友,豈不是修道天賦更高?”

陳平安笑道“修行資質不好說,反正燒瓷的本事,我是這輩子都趕不上他的,他看幾眼就會的,我可能需要摸索個把月,最後還是不如他。”

隋景澄又問道“前輩,跟這樣的人當朋友,不會有壓力嗎?”

陳平安一笑置之。

兩騎在經過了北燕、綠鶯兩國邊境,去往那座仙家渡口只剩下兩百餘里路程。

渡口名為龍頭渡,是綠鶯國頭等仙家門派穀雨派的私家地盤,相傳穀雨派開山老祖,曾經與綠鶯國的開國皇帝,有過一場弈棋,是前者憑藉卓絕棋力“輸”來了一座山頭。

門派跟神仙錢中的穀雨錢沒關係,只是這座仙家門派出產“穀雨帖”和“穀雨牌”兩物,風靡山下,前者售賣給世俗王朝的有錢人家,分字帖和畫帖兩種,有仙家符籙的粗淺功效,比起尋常門戶張貼的門神,更能庇護一家一戶,可以驅散鬼魅煞氣。至於穀雨牌,讓人懸掛腰間,品秩更高,是綠鶯國周邊地帶,所有境界不高的練氣士,上山下水的必備之物。價格不菲,綠鶯國的將相公卿,亦是人手一件,甚至在那朝會之時,綠鶯國都不禁高官懸佩此物,皇帝陛下甚至經常會以此物賞賜功勳重臣。

龍頭渡是一座大渡口,源於南邊大篆王朝在內十數國版圖,練氣士人數稀少,除了大篆國境內以及金鱗宮,各有一座航線不長的小渡口之外,再無仙家渡口,作為北俱蘆洲最東端的樞紐重地,版圖不大的綠鶯國,朝野上下,對於山上修士十分熟稔,與那武夫橫行、神仙讓路的大篆十數國,是天壤之別的風俗。

兩人將馬匹賣給郡城當地一家大鏢局。

徒步而行,陳平安將那根行山杖交予隋景澄。

陳平安現在的穿著,越來越簡單,也就是斗笠青衫,連簪子都已收起,不再背竹箱,養劍葫和劍仙都一併收起。

而隋景澄的言語也越來越少。

兩人沿著一條入海的滔滔江河行走,河面寬達數里,可還這不是那條名動一洲的入海大瀆,傳聞那條大瀆的水面一望無垠,許多綠鶯國百姓一輩子都沒機會去往對岸。

江風吹拂行人面,暑氣全無。

隋景澄問道“前輩,如果那位世外高人一直沒有出現,我希望自己還是能夠成為你的弟子,先當記名弟子,哪天前輩覺得我有資格了,再去掉‘記名’二字。至於那位崔前輩,願不願意傳授我仙法,願不願意為我指點迷津,我不會強求,反正自己一個人都修行三十年了,不介意等到前輩遊歷返鄉。”

陳平安轉頭打量著那條水勢洶湧的河水,笑道“不成為他的弟子,你會後悔的,我可以保證。”

隋景澄搖搖頭,斬釘截鐵道“不會!”

陳平安說道“我們假設你的傳道人從此不再露面,那麼我讓你認師父的人,是一位真正的仙人,修為,心性,眼光,無論是什麼,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他都要比我強許多。”

當然了,那傢伙修為再高,也還是自己的弟子學生。

以前陳平安沒覺得如何,更多時候只當做是一種負擔,現在回頭再看,還挺……爽的?

隋景澄語氣堅決道“天底下有這種人嗎?我不信!”

陳平安說道“信不信由你,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等你遇到了他,你自會明白。”

隋景澄頭戴冪籬,手持行山杖,將信將疑,可她就是覺得有些鬱悶,哪怕那位姓崔的前輩高人,真是如此道法如神,是山上仙人,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