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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雀在籠中

年輕隱官和侯夔門所處戰場上,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漫天風沙裡夾雜著向四面八方迸射的細密拳意,亂如萬千極小飛劍濺射。

剎那之後,大地震顫,風沙四散,只見那侯夔門一手死死捂住脖子,鮮血從指縫間滲出,一手握拳,環顧四周。

最後侯夔門看到了一位妖族修士身後,那個年輕隱官左手短刀刺入劍修死士後背心,再以右手短刀在脖子上輕輕一抹。

侯夔門已經無法順暢言語,含糊不清道“陳平安,你作為隱官,我親身領教了你的本事,只是身為純粹武夫,真是讓人失望,太讓我失望了。”

原來先前問拳,年輕隱官硬扛侯夔門一拳,卻袖中出刀,直接由下往上,刺入後者脖頸,不但如此,左手一拍刀柄,侯夔門如果不是重重踏地,拔高身形,然後撤退數步,差點就要被鋒刃攪爛唇舌,再被刀尖當場捅穿頭顱。

若是浩然天下的純粹武夫,沒有天生堅韌體魄支撐,受此重傷,斷然是無法言語半個字了。

陳平安將自己身前劍修死士的那具屍體輕輕推開,聚音成線,與侯夔門微笑道“你先後三次出拳,哪一次符合純粹武夫的身份。你要是第一拳就足夠純粹,我根本不介意與你互換三拳,說不定還能各自破境,那才是真正的誰生誰死,只看拳高低。”

當陳平安現身之後,戰場又自行騰出一大片空地來。

年輕隱官,雙手反持短刀,輕輕鬆開,又輕輕握住。

這是與於祿學來的一個小習慣。

至於持刀姿勢,則是脫胎於梳水國劍水山莊瞧見的一種佩刀姿勢。其實在山下江湖上,刺客刀客也有此舉,但是在陳平安眼中,意思不夠,是個死架子。

侯夔門到底是隻知道年輕隱官,太不清楚陳平安的廝殺習慣。

當他開始拖泥帶水的時候,一定是在追求什麼後手。

不然所有的言語,至多隻會在分出生死之後。

侯夔門沒有就此撤退,拳意不減反增,很好。

陳平安收起那對得自北俱蘆洲割鹿山刺客之手的雙刀入袖,站立不動。

侯夔門不知施展了什麼秘法,脖頸附近鮮血停止流淌,雙臂下垂,亦是紋絲不動。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武夫問拳,該有的心境。

在那之後,只要是兩道身影所到之處,必然殃及池魚一大片。

兩位各在武學瓶頸的純粹武夫,就像兩把劍仙飛劍,肆意切割戰場,滿地的殘肢斷骸。

侯夔門的出拳越來越“輕快”,拳意卻越來越重。

拳拳皆有那九境武夫的氣象雛形,這就是破境大契機。

不知為何,那個年輕隱官已是公認的劍修,卻始終沒有祭出飛劍,甚至連背後劍匣裡邊的長劍都沒有動用任何一把。

戰場極遠處,一位與年輕隱官作為同道中人的“中年男子”,看似被妖族大軍裹挾,浩浩蕩蕩往劍氣長城那邊湧去,他一直在留心陳平安和侯夔門的廝殺,大致看出了些端倪,在猶豫要不要打亂陳平安的算盤。

只是當他視線掃過幾個方位,距離不近,掂量一番,他便放棄了出手,就不與那座天才輩出的甲申帳搶戰功了。

侯夔門一身血肉模糊,堂堂八境巔峰武夫,身披重寶,與明明相差一境的晚輩武夫,一場問拳,竟會淪為這般田地,匪夷所思。

滿臉血汙的侯夔門驀然站定,低頭輕笑,大快人心,抬起頭,死死盯住那個同樣突然收拳的年輕人。

侯夔門似乎是在說,等我九境,武運傍身,再來打你這個確實不太講理的金身境瓶頸,就該輪到我侯夔門不講理了,任你有那亂七八糟的算計,還能得逞?還能活著離開這處戰場?有本事你陳平安也破境一個?!

此番問拳,明明境界更高一籌,卻落了下風,癥結不在侯夔門體魄不夠,不在拳輕,關鍵是那陳平安對於拳路好似未卜先知。

此刻侯夔門見那陳平安如臨大敵的模樣,不似作偽,只覺得痛快,此生練拳,次次破境,彷彿都未曾如此酣暢快意,那陳平安,今天助我破境,稍後留他全屍便是,前提是自己躋身九境之後遞出的數拳,年輕人體魄扛得住不被分屍!

蠻荒天下的一道道武運,破空而至,降臨戰場,瘋狂湧向侯夔門。

陳平安會心一笑,終於來了。

侯夔門的拳頭太輕,打不破自己的瓶頸,至多是幫助自己打熬幾處關鍵的筋骨肌肉,錦上添花而已。

因為擔心會影響後續戰事,許多九境力道拳頭,直奔關鍵氣府,一旦砸在身上,陳平安不怕受傷,怕那拳意在人身小天地之內翻江倒海罷了,所以陳平安還不能全部扛住,得卸去大半,侯夔門出拳是痛快了,陳平安與之對拳,卻半點不痛快。

沒關係,打退武運,陳平安有經驗,在那老龍城,還不止一次。

何況陳平安連扛那天劫都有過兩次,在北俱蘆洲隨駕城,在這劍氣長城與人離真對敵,都做過。

陳平安腳尖一點,拔地而起,筆直去往高空,並未出拳,只是一味攀高,彷彿是要去往天幕最高處才罷休,雖未出拳,卻是以雲蒸大澤式的拳意,迎向那些來自蠻荒天下的一條條白虹武運。

那個“中年男子”停下腳步,仰頭望去,自言自語道“武運也能搶?生意能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