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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九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

陳平安經常來此站著,也不言語。而黃褐一直潛心養劍,也只當沒瞧見外邊的年輕人。

陳平安開口問道“你有沒有壓勝之法?施展封山術,將那水府關門。”

白童子哭喪著臉道“隱官老祖,輩分歸輩分,買賣歸買賣,這會兒咱倆是清清爽爽一刀切了的關係,就莫要從我這邊佔便宜了吧?”

陳平安說道“為什麼不做買賣,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開始真正做買賣,只要你給的足夠多,就能掙著一條命。你誓沒用,我誓卻千真萬確,到時候我去跟老大劍仙求情。不過有條底線,你算計別人去,我已經跟老大劍仙說好了,你再算計我,一劍砍死拉倒。”

白童子問道“你真願意改變初衷,任由我離開牢獄?”

陳平安說道“事分先後,是你算計我在先,想要奪我身軀魂魄,覬覦我那些因果糾纏和些許氣運,好讓你隱匿更深,一旦得逞,說不定連老大劍仙都再難殺你徹底,便宜佔盡,我為何讓你活著離開牢獄。真我當是你親爺爺親老祖了?真要是你家老祖,就你這種德行,不肖子孫,早就大義滅親了。”

白童子撇撇嘴,說道“你還不是想要讓我為你鋪路,與你多說些青冥天下的內幕規矩,好為你將來飛昇去往青冥天下,為了那場問劍白玉京,早做打算。”

“我有說過不是嗎?”

陳平安笑著揉了揉白童子的腦袋,“怎麼不喊老祖了。”

化外天魔開心道“好嘞,老祖宗!”

陳平安變掌為拳,一頭化外天魔砰然碎裂,然後在別處凝聚人形,珥青蛇、穿法袍,一路蹦跳返回,興高采烈道“隱官老祖這一拳,盡顯遠遊境風采!”

陳平安輕輕擰轉手腕,躋身了遠遊境,確實比起金身境要強勢太多。只是不知道那曹慈,如今身在哪一境。

白童子洩露天機,笑嘻嘻道“道訣煉物,隱官老祖手握兩門仙訣,雙方都說可以煉化萬物,那麼以訣煉訣?”

陳平安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如果必須要舍一存一,實在難以取捨。何況煉為一訣之後,到底是怎麼個光景,我心裡沒底。再者這個過程,意外太多。兩道仙訣品秩太高,我作為練氣士境界太低。所以你可以說你的真實想法了。這第一筆買賣,如何算錢,合計合計?”

白童子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其實是第二筆,捻芯很快就會來找你。”

陳平安雙手籠袖,笑眯眯道“這個不算買賣,得算你認祖歸宗的香火情。”

白童子也在雙手籠袖,眼珠子一轉,點頭道“賊有道理。”

陳平安說道“先前與你說了,天下無不可商量之事,是你自己不信。”

白童子坦誠道“好歹是位飛昇境,容易飄唄。”

那頭元嬰瓶頸的劍修妖族,不再溫養本命飛劍,睜眼看著劍光柵欄外那對“其樂融融”的祖孫,黃褐心中突然泛起個念頭,若是浩然天下的年輕人,都是這麼個鳥樣,我們妖族還是別去那邊鬧騰了。讀書識字,心肝都被墨汁浸透,心肝肚腸都黑得很。

離開那處牢籠後,白童子知道為何陳平安會長久逗留。只是它見識過年輕人的那兩幅心境畫卷,絕不敢在這種事情上嬉皮笑臉。

陳平安問道“關於五毒,青冥天下有無相對應的民間習俗?”

霜降點頭道“多了去,比如市井門戶,以彩紙裁剪五色小葫蘆,倒粘門扉上,名為倒災葫蘆。官府衙門那邊,有那度牒的清流官員,會在這天專門換上一身道門賞賜下來的法衣官袍,繡有五毒之物圖案,然後去往轄境內的所有百姓汲水處,投入一張張穀雨符。”

陳平安說道“北俱蘆洲東南部,山上山下,也有張貼穀雨帖的習俗。富貴之家,如果有那神仙手書的帖在門,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比那懸掛正屋的堂號匾額差了。”

霜降說道“境界高了,興許會有新煩憂接踵而至,但是有一點好,修道之人的境界,真的可以解決掉很多麻煩,境界一高,諸多麻煩,自行退散。福緣不請自來,惡客不斥自走。”

陳平安似有所悟,點頭道“是句人話,受教了。”

霜降抬手抹了一把辛酸淚,嗚咽道“老祖此言,感人肺腑。”

捻芯很快趕來,涉及大道根本,無需赧顏。

她又不是那陳平安,一個大老爺們,害臊個啥子,娘們唧唧不爽利。

陳平安倍感興趣,打定主意,在旁觀摩。

一件在青冥天下也有數的天仙洞衣,捻芯以縫衣神通,細細拆解三萬六千條縱橫交錯的經緯絲線,光是這個過程,便是一場可遇不可求的“觀道”。

捻芯先祭出了金籙、玉冊,說道“本來打算等你煉物成功,先讓你吃點小苦頭,再幫你打造心室。”

她突然說道“你有沒有品秩比較高的符紙?不然承載不住這些文字。品秩不行的話,就要疊在一起,不是個小數目。”

陳平安從方寸物當中取出一張青色材質的符紙。

白童子眼皮子微顫。

捻芯點點頭,讓陳平安將符紙放在金籙玉冊一旁。

她取出那把煉化為本命物的法刀“柳筋”,開始從金籙玉冊之上一一剝出文字,看似尋常短刀,實則刀尖極其纖細。

每有文字離開籙冊之後,捻芯就立即以刀尖挑到青色符紙之上,文字落在紙上,立即嵌入符紙之中,微微凹陷下去,所幸未曾壓破符紙。

最後捻芯臉色慘白,頭顱之下的身軀,五臟六腑攪動不已,互相碾壓,血肉模糊,好似一座爛泥塘。

捻芯開啟繡袋,取出一些不知如何煉化而成的猩紅丹藥,倒入嘴中一大把,胡亂嚼碎吞嚥入腹。

陳平安摺疊起那張符紙,入手極沉,小心翼翼收入袖中,站起身後,鄭重其事,抱拳致謝。

捻芯視而不見。

從頭到尾,大傷根本,以至於玉璞境都開始搖搖欲墜的女子,她的眉頭始終不曾微皺一下。

陳平安覺得捻芯其實可以轉去習武。

被他人刻刀在身,巋然不動,與自己刻刀在身,紋絲不動,是兩種境界。

捻芯望向白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