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臉色愈難看,拖曳在地面的那條蛟尾輕輕砸地,方圓百丈之內大地悉數震動碎裂。
她與黃鸞的處境,如今最為不堪。
仰止曾是曳落河共主,自然與這位緋妃存在大道之爭,只是在託月山的見證之下,仰止將整個曳落河水域贈給緋妃。
作為交換,緋妃需要在浩然天下大肆攫取水運的時候,幫助仰止成為浩然天下九洲的山下共主,仰止要成為天下大小王朝、所有人間君王的女主人,五嶽敕封,人間香火,神靈生死,武運流轉,皆要由她仰止一言決之。
而仰止也需要幫助緋妃完成一個最大心願,那就是讓緋妃吞食掉最後一條真龍雛形,補足大道,將來蠻荒天下和浩然天下的一切水運,都在緋妃的掌控之中。
於是雙方從蠻荒天下不死不休的大道之爭,變成未來相互輔佐、結盟的格局。
巨大的龍椅把手之上,站著甲申帳的兩位劍仙胚子,雨四和少年?灘。
雨四是那場圍殺之後,才知道?灘竟然是仰止的嫡傳弟子。
而?灘更是才知道雨四,竟然會被王座大妖緋妃稱呼一聲“公子”。
在那之後,甲申帳的氣氛就有些詭譎。
除了木屐,其餘同僚,再難心平氣和與他們相處,所有人望向他們的眼神,多出了幾份不可抑制、極難隱藏的畏懼。
所以今天兩位劍修,相約來此散心。
?灘說道“好像一直沒有陳平安的蹤跡。”
雨四點頭道“那就很難有機會幫流白報仇了。”
雨四身穿一襲黑色法袍,卻以一條白緞系挽頭,黑白分明,十分玉樹臨風。
?灘神色黯然,“流白姐姐,換了一副肉身體魄,只是劍心有些不穩。”
雨四單膝跪地,眺望遠處戰場,“如果換成是我,一樣難以保持先前的澄澈劍心。”
?灘咬牙切齒道“我必殺陳平安!”
雨四微笑道“算我一個。”
他轉頭望向大妖緋妃。
她笑道“等到打爛了那座爛籬笆,我會為公子找出那個年輕隱官。”
仰止猶豫許久,看了眼城頭那邊,儒家聖人祭出了那幅黃流巨津圖,使得城頭之上,有源源不斷的大水傾瀉到戰場上,以此阻擋妖族的蟻附攻城。
她從袖中取出一卷畫軸,戀戀不捨。
作為曾經的曳落河共主,交出曳落河水域之前,率先煉化了三條萬里長河,其中一條無定河,白骨鬼魅攢簇其中。
仰止將卷軸丟向劍氣長城,躲過劍修飛劍十數把,滾落在地,一條滾滾流逝的無定河水,與那黃流巨津對撞,頓時激起千層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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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前戰事中,始終沒有出手一次的王座大妖曜甲,它仰頭望向那位來自青冥天下老道人,據說還是位白玉京五樓十二城的一城之主?
大妖曜甲腳下山嶽倒懸,高臺平整如鏡,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這座山體破碎不堪的倒懸之山,大小不輸道老二那顆留在浩然天下的山字印,被譽為蠻荒天下的金精寶座。
以蠻荒天下歷史上的無數山水神只碎片煉化而成,故而需要用大妖屍骨打造而成的條條鐵鏈,串聯起那些大小不一的金色碎石,高臺鏡面,宛如天底下最大的一枚金精銅錢。
身穿一襲金色長袍的王座大妖曜甲,身處其中,並非刻意施展障眼法,依舊如被大日籠罩其中,光明照耀,不見真容。
大妖曜甲位於鏡面圓心處,駕馭腳下山嶽一閃而逝,趕赴戰場上空,直接以整座金精王座,去阻擋那位老道人手持多寶鏡映照出來的大日焦灼之威勢。
老道人先前以多寶鏡神通,勾連蠻荒天下的大日,對準一位玉璞境妖族兵家修士,既燒殺其堅韌體魄,同時又施展定身術,最終被十大巔峰劍仙候補的嶽青,以佩劍“雄鎮五嶽”砍掉頭顱,攪爛身軀,再以兩把本命飛劍“百丈泉”和“雲雀在天”,將那想要逃遁的妖族元神一起鎮殺當場。
嶽青贏得些許喘息機會,環顧四周,戰場四周並無妖族摻和這場廝殺,一腳踩在那顆妖族頭顱之上,輕輕抖腕,震散遺留在劍身上的血跡。
痛快。
背對劍氣長城的大劍仙,舉起手臂,重重一晃。
嶽青仗劍往南而去。
這位殺力極高的大劍仙,也曾對文聖一脈的香火,公然嗤之以鼻,也曾主動找到年輕隱官,當面道謝也致歉。
光明磊落。
老道人微微點頭,嶽大劍仙客氣了。
然後皺眉,手中多寶鏡幾次移轉角度,寶光依舊被拽向那座金精王座,老道人心中嘆息一聲,一身道法境界修為,皆已不是巔峰,無可奈何。
大妖曜甲腳下的金色王座,被多寶鏡岩漿滾滾,不斷有金液溢位鏡面,瘋狂濺射出去,快若飛劍,無論劍修還是妖族,沾之即形銷骨立,當場斃命。
曜甲笑問道“你這老道,明明陽壽還多,卻要命喪於此,好玩嗎?”
這位在青冥天下德高望重的老道人,兩件最重要的本命物,手中多寶鏡,鏡面已經出現極多裂紋,如蛛網密佈,每多出一條細微縫隙,老道人原本已經可謂琉璃無垢之身的金仙體魄,便會多出一條黑色絲線,消磨道行,生命流逝,肉眼可見,至於那把拂塵,更是毀了大半,只餘手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