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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天上月

先白送一把瀆字短劍,再說那湖字短劍的煉化益處,與那劍仙幡子、仿白玉京,其實都是化外天魔在釣魚,魚餌給一半,留一半。

陳平安不介意霜降這類生意手段,終究是公平買賣,算不得強買強賣。

此外,霜降66續續用身上那件法相亦真、法相亦假的天仙洞衣,耳邊所珥兩條青蛇,以及與“長命道友”五五分賬而來的全部金沙、金身碎片,又跟陳平安做成了四顆小暑錢的買賣。

只剩下最後一顆小暑錢。

湊成了一顆穀雨錢,按照約定,化外天魔霜降就可以立即離開牢獄,得到一份天高地闊無拘束的自由身。而且它一旦離開牢獄,陳平安也好,陳清都也罷,就都不可以再針對它半點,只要它不跟隨妖族殺入浩然天下,不禍害劍氣長城的任何劍修,屆時是去蠻荒天下當一方霸主,還是去浩然天下藏匿蹤跡,扶植傀儡,開宗立派,都隨它意。

在這期間,霜降曾經願意賒欠一顆雪花錢,跟陳平安買了個結契的小故事。

結果陳平安很快就用一顆雪花錢,跟霜降換來了那枚五雷法印的真實材質。

霜降突然說道“我本以為那顆不起眼的雪花錢,會成為你我買賣的勝負手。沒有想到你那麼快就主動消除了我的心中疑慮。”

一旦霜降得手九顆小暑錢,再加上些亂七八糟的零散雪花錢,可哪怕距離一顆穀雨錢,只缺一顆雪花錢,一樁買賣就依舊未能達成。

雙方這筆買賣,霜降這頭化外天魔的尷尬之處,就在於只差一顆小暑錢,是死,哪怕只差一顆雪花錢,也還是個死。

陳平安依舊閉眼,坦誠說道“一開始有想過在這顆雪花錢上動手腳,不過我後來改變主意了。”

霜降停下身形,憂心忡忡問道“最後一顆小暑錢,該不會打定主意不給我了吧?隱官老祖可別如此做買賣啊,太傷人品。”

陳平安睜開眼睛,搖頭道“當然不會,我與你做第一顆小暑錢的事情,你就可以活了。”

霜降輕輕點頭,疑惑道“我知道此事,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此事。”

陳平安說道“你就那麼想要再見霜降一面嗎?對於一頭得到了純粹自由的化外天魔而言,還需要如此執念嗎?”

兩兩沉默,陳平安繼續說道“你們已經不算是什麼神仙眷侶了。再者以你的道行和心境,何時何地,不是與那大修士霜降朝夕相處,形影不離?”

因為霜降之心魔,是他心愛女子。

應該是霜降躋身上五境之後的一份道緣,一直到霜降躋身飛昇境,甚至有可能是在試圖躋身失傳之境的時候,這頭化外天魔才真正顯化而生,只是霜降始終未能徹底斬除此心魔,最終天各一方,估計是霜降使用了玄之又玄的某種道門仙法,只是驅逐心魔,未能真正降服、煉化打殺這頭心魔。只是這些都是一些無根浮萍的揣測,真相如何,天曉得,除非陳平安將來去往青冥天下,能夠見到那位真正的“霜降”。

化外天魔眯眼問道“你到底是怎麼猜出來的?是那方女子閨閣物的繡帕,洩露了我的根腳,還是你摸我頭顱之時,我的本能躲避?”

陳平安反問道“猜什麼猜,不是你故意要我知道真相嗎?”

那頭白童子模樣的化外天魔,嫣然而笑,懸在空中,輕輕拍掌,由衷讚歎道“好一個隱官老祖,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的陳平安。”

陳平安說道“最後一顆小暑錢,我們來做一個百年之約,你我重逢之前,你幫我暗中保護一個人。”

白童子輕輕輕彈耳畔青蛇,說道“第五座天下,只准上五境之下的練氣士,進入其中,我可不敢違逆儒家規矩。有心無力,這筆買賣難為我了。陳平安,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存心故意刁難?”

陳平安搖頭道“我家先生就在那邊,相信把守關隘的儒家聖人,最後還是會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只有一次出手機會,在那之後,你至多被儒家聖人驅逐出境,到時候你就聽從我先生的退路安排,無論是返回浩然天下,在落魄山落腳,還是被關押在功德林,我都會去找你,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會信守約定,恢復你的自由身。如果你沒有出手,你我自會在第五座天下碰頭。”

白童子問道“萬一?”

陳平安沉聲道“萬一我無法守約去找你,百年之後,不管如何,你還是可以得到自由。”

白童子開始圍繞著行亭遊蕩起來,似乎在權衡利弊。

開始與年輕隱官推敲細節道“讀書人最要面子,我就這麼大搖大擺隱匿在某位劍修的神魂之中,那也算不得什麼隱匿了,就算你那先生幫忙緩頰,一樣不妥吧?若是捻芯可以去往第五座天下,魂魄足夠深厚,可她是玉璞境,去不得啊。這可怨不得我,那頭捉放亭大妖,一來是術業有專攻,再者它能夠藏在金丹劍修邊境的心神深處,成功瞞過諸位劍仙們,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做成的,你要是給我三年五載的水磨光陰,我也有把握找個金丹修士,去鳩佔鵲巢。”

陳平安說道“我自會幫你尋一處隱匿場所。”

白童子感慨道“隱官老祖,算無遺策,任我心中萬千言語,竟是到了嘴邊就無言。”

陳平安站起身,重新懸佩斬勘在腰側,“如果答應了此事,煩請前輩以後在那座嶄新天下,別做任何多此一舉的事情,別再‘試試看’。不然你就要每天燒高香,一心求我死在這劍氣長城了。”

陳平安笑了起來,眯眼道“以往每次打架之前,我從來不喜歡與人撂狠話,今天為前輩破例,請珍惜。”

白童子再無嬉皮笑臉的神色,畢恭畢敬打了個稽,“謹遵老祖法旨,即刻起,一顆穀雨錢的買賣,就算成了。”

陳平安一個後仰倒地,雙手枕在後腦勺下,說道“我回頭先試試看夢婆和清秋的道行深淺,如果連面對它們都束手無策,之後就有勞你以鳩仙手段,代為出手了。”

陳平安閉上眼睛,說道“可能你故意讓我知曉女子身份,誤以為你是霜降心儀女子生成的心魔,其實皆是障眼法使然,沒關係,你贏了,反正我也沒輸什麼。”

白童子神色悽惻道“運去英雄不自由,老祖這般英雄末路的模樣,瞧著真是讓人心疼。”

陳平安隨手抽刀出鞘,看也不看一眼那化外天魔,一刀迅猛劈斬而去,化外天魔很快凝聚身形,蹦跳著朝行亭那邊伸出大拇指,一次次雙手互換,“不是可挽天傾的英雄豪傑,也是能教那山河6沉的梟雄,老祖……哎呦喂,好刀法!”

捻芯坐在遠處臺階上,看著那頭化外天魔和行亭青衫客,離別在即,極有可能是各去一方了,她突然有些不捨。

她這縫衣人,此生修行路上,從未如此熱鬧,卻又安穩,不用擔心那些防不勝防的山上算計,也從無看她如看鬼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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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走在一條寂寥大街上,酈採一襲雪白長袍,腰間繫掛一把劍鞘纖細雪白的佩劍“霜蛟”,在鞘長劍,已經斷為兩截。

除了這位浮萍劍宗的女子宗主,還有少年陳李,少女高幼清,都會跟隨酈採去往北俱蘆洲,成為酈採的嫡傳。

酈採自認不比那6芝豪傑氣概,容貌已經恢復如初,臉頰處的傷痕並不明顯,只是臉色慘白,顯然大傷未愈。真正的隱患,在於酈採的那把本命飛劍雪花,受損極多。估計這輩子是甭指望仙人境了。酈採倒也無所謂,女子境界高了,容易嫁不出去,脾氣再好都沒用。

這位女子劍仙,到了劍氣長城之後,一直廝殺不斷,次次身先士卒,前幾年避暑行宮規矩多,隱官一脈的傳信飛劍最煩人,對劍仙約束更重,眾多劍修當中,罵年輕隱官最多、罵得最起勁的,肯定要算她酈採一個,遠勝本土劍修。

酈採重傷撤出城頭之後,舍了所有戰功不要,只跟劍氣長城討要了一把劍坊長劍和一件衣坊法袍。

有位摯友,太霞元君李妤,她們曾經相約一起趕赴劍氣長城殺妖。

到了酒鋪那邊,酈採看遍無事牌,最終從牆壁上只扯下一塊無事牌,攥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