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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一些個典故

不像那深居簡出的魏晉,米裕依舊跟乘坐桂花島遠遊一樣,不太願意縮在屋內,如今喜歡時常在船頭那邊俯瞰山河,與一旁韋文龍笑道“原來浩然天下,除了島嶼,還有這麼多青山。”

大雪時節,渡船路過一處山上門派。

高崖重樓,仙家館閣,鱗次櫛比,若是憑欄遠望,奇松怪柏,幾抹翠色在雪中,直教人挑起眼簾,這份仙家景緻,幾個私家能有?

對面山崖,有青衫長髯客,臨崖而立,又有八九位神仙人,弈棋觀棋,不知誰是主誰是客。

低頭看著這份異鄉獨有的人間美景,劍仙米裕,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魏晉難得走出屋舍,來到米裕身旁,說道“你自己都說了,在這寶瓶洲,沒幾個劍仙,你大可以遊歷一番,去飲過美酒,再跟上渡船便是。”

米裕已經恢復正常神色,“算了,都沒有仙子女修,去了也無甚意思。”

魏晉點頭道“雲霞山,清風城許氏的狐國,大驪京畿北邊的長春宮,女修較多。”

米裕笑罵道“老子是風流,又不是色胚!”

與年輕隱官相處久了,耳濡目染多矣的韋文龍,冷不丁小聲道“此事存疑。”

魏晉會心一笑。

米裕豎起拇指,心情大好,“這話說得……有咱們隱官大人幾分風采!”

米裕突然問道“‘種桔子去’,是什麼典故?有故事可講?”

魏晉一頭霧水,搖頭道“不知。”

米裕搖搖頭,“魏兄,學問不行啊。”

魏晉不以為意,返回屋內繼續溫養劍意。

韋文龍則去渡船那邊購買山水邸報了。

米裕獨自趴在欄杆上,一想到很快就可以去落魄山混吃等死,以後還有那傳說中的鏡花水月可看,米裕就心情愈好了。

只是不曉得為何隱官大人要反覆提及鏡花水月一事,而且每次與自己提及此事,笑容都格外……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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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槐第一次跨洲遠遊,先前在那牛角山渡船登上了渡船,英靈傀儡拖拽渡船雲海中,風馳電掣,每逢暴雨,電閃雷鳴,那些披麻宗煉化的英靈傀儡,如披金甲在身,照耀得渡船前方如有日月牽引大舟前行,李槐百看不厭,因為住處沒有觀景臺,李槐經常去往船頭賞景,每次都一驚一乍的。

裴錢住在隔壁,不愛出門,她至多是趴在窗戶那邊,看那些光怪6離的天上異象,李槐幾次勸她一起去船頭,裴錢總說她走過了千山萬水,什麼稀奇古怪沒見過。反而鄭重其事地提醒李槐一人出門,小心點,不要主動惹事,可也不用怕麻煩上門,真要有意外,她會幫忙去蘇管事那邊知會一聲。

李槐看著老成持重的裴舵主,一邊在略顯狹窄的屋內走樁練拳,一邊說著老氣橫秋的江湖言語,心中大為佩服,於是很是心誠地說了些好話,結果要開始抄書的裴錢,打賞了個滾字。

披麻宗與落魄山關係深厚,元嬰修士杜文思,被寄予厚望的祖師堂嫡傳龐蘭溪,兩人都擔任落魄山的記名供奉,不過此事並未大肆渲染,而且每次渡船往返,雙方祖師堂,都有大筆的錢財往來,畢竟如今整個骸骨灘、春露圃一線的財路,幾乎囊括整個北俱蘆洲的東南沿線,大大小小的仙家山頭,眾多買賣,其實暗中都跟落魄山沾著點邊,坐擁半座牛角山渡口的落魄山,每次披麻宗跨洲渡船往返骸骨灘、老龍城一趟,一年一結,會有將近一成的利潤分賬,落入落魄山的錢袋,這是一個極有分寸的分賬數額,需要出人出力出物的披麻宗,春露圃,以及雙方的盟友、藩屬山頭,總計佔據八成,北嶽山君魏檗,分去最後一成利潤。

所以落魄山和位於北俱蘆洲最南端的披麻宗,雙方可謂既有君子之交,也有實打實的利益捆綁,交情一事,若是能夠落在賬本上,並且雙方都能掙錢,隨著生意做大,且能不反目,那麼這份交情就真的很牢靠了。

渡船管事,一位姓蘇的老人,專門拿出了兩間上等屋舍,款待兩位貴客,結果那個姓裴的少女一問價格,便死活不願住下了,說換成兩間尋常船艙屋舍就可以了,還問了老管事臨時更換屋舍,會不會麻煩,上等房間空了不說,還要連累渡船少掉兩間屋舍。

老管事是做慣了買賣的,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見她心誠,並非客套,便直言不諱,來寶瓶洲做生意的山上仙師,路途遙遠,只要有好屋子可住,都不差那點神仙錢。尤其是那大驪京畿附近的仙家子弟,如今都愛去北俱蘆洲遊歷一番,一個比一個出手闊綽,所以不愁價格高的屋子沒人住。但是這種錢,披麻宗還真無所謂掙不掙。

然後那少女加了一番言語,前輩好意真的心領了,只是差價實在太大了,如果他們佔著兩間上等房間,得害披麻宗少賺兩顆小暑錢呢,她是出門吃苦的,不是來享福的,若是被師父知曉了,肯定要被責罰。所以於情於理,都該搬家。

老人便笑著給了那少女一塊“小暑”木牌,說是憑藉此牌,可以在那渡船上的仙家鋪子虛恨坊,購買一顆小暑錢的物件。

老人不給裴錢拒絕的機會,倚老賣老,說不收下就傷感情了,少女說了句長者賜不敢辭,雙手接過木牌,與這位披麻宗輩分不低的老元嬰,鞠躬謝禮。

渡船管事姓蘇,單名一個熙字,是位披麻宗的老元嬰,虛恨坊掌櫃姓黃,名神遊,雙方是當了將近三百年鄰居的老友。

其實裴錢和李槐登船沒多久,兩個閒來無事的好友,就有聊到兩個孩子,老元嬰說比先前那個叫陳靈均的,少女年紀不大,卻要老練多了,只是不知道價值一顆小暑錢的渡船木牌,裴錢會如何使用。

黃掌櫃樂不可支,一登船就反而從渡船這邊掙了顆小暑錢的客人,關鍵還能再掙份人情,不多見。順便幫著那個陳靈均說了幾句好話,覺得那小子不錯,混熟了,再跟那傢伙聊天,挺得勁。

閒聊之外,黃掌櫃又有個正經問題,詢問老友那落魄山是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小本經營,不然為何自己說要在牛角山開設店鋪,落魄山明明空著不少鋪子店面,卻說晚些再談此事,只是口頭答應,一定為自己留下一座地理位置最好的店鋪?蘇管事笑著寬慰好友的心,那個年輕山主不在山頭、代為住持事務的朱斂,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沒有讓虛恨坊在牛角山開設分店,肯定有他們自己的考量,可肯定不是瞧不起你黃掌櫃和虛恨坊,落魄山這點門風還是有的,絕非什麼趨炎附勢之徒,那朱斂,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更不是什麼眼窩子淺的短視之輩。

好友話是這麼說,道理其實也都知道。可被拒絕一事,黃掌櫃難免心中鬱郁,只說如今落魄山跟咱們認識陳平安那會兒,可是愈家大業大了,那年輕人又久不在自家山頭,以後如何,會不會變成那些驟然富貴便忘乎所以的仙家山頭,不好說啊。

從北俱蘆洲的春露圃,一直到寶瓶洲的老龍城,這條財源滾滾的無形路線之上,除了最早四方結盟的披麻宗、春露圃、披雲山和落魄山,逐漸開始有老龍城的范家、孫家加入其中,此外還有一個叫董水井的年輕人,隨後三位大驪上柱國姓氏的將種子弟,大瀆監造官之一的關翳然,大驪龍州曹督造,袁郡守,暫時也都只以個人名義,做起了只佔據極小份額的山上買賣。

事實上,披雲山原本可以獲利更多,只是魏大山君勻給了落魄山。

黃掌櫃也沒想著真要在牛角山如何掙錢,更多還是相信那個年輕人的品性,願意與蒸蒸日上的落魄山,主動結下一份善緣罷了。北俱蘆洲的修道之人,江湖氣重,好面子。這些年裡,黃掌櫃沒少跟各路朋友吹噓自己,慧眼獨具,是整個北俱蘆洲,最早看出那年輕山主絕非俗子之人,這一點,便是那竺泉宗主都要不如自己。所以越是如此,老掌櫃越是失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神仙錢,都只是好像借住在人之錢袋的過客,對於一個大道無望的金丹而言,多掙少掙幾個,小事了,可能不能跟人蹭酒喝吹牛皮,有比這更大的事嗎?沒有的。

一天,兩位好友又開始喝酒,虛恨坊一位管著具體生意事務的婦人,過來與二老言語,蘇熙聽完之後,打趣笑道“那倆孩子是收破爛嗎?你們也不攔著?虛恨坊就這麼黑心掙錢?虧得我只給了一枚小暑木牌,不然你虛恨坊經此一役,以後是真別想再在牛角山開店了。”

黃掌櫃無奈道“我這不是怕節外生枝,就根本沒跟菱角提這一茬。主要還是因為坊裡剛好到了甲子一次的清理庫存,翻出了大一堆的老舊物件,好多其實是糊塗賬,老朋友還不上錢,就以物抵債,許多隻值個五十顆雪花錢的物件,虛恨坊就當一顆小暑錢收下了。”

那個被掌櫃暱稱小名“菱角”的虛恨坊管事婦人,一下子就知曉了輕重利害,已經有了補救的法子,剛要說話,那位德高望重的蘇老卻笑道“不用刻意如何,這樣不也挺好的,回頭讓你們黃掌櫃以長輩身份,自稱與陳平安是忘年交,送出價值一顆小暑錢的討巧物件,不然那個叫裴錢的小姑娘不會收的。”

說到這裡,老人與那菱角隨口問道“買了一大堆破爛,有沒有撿漏的可能呢?”

婦人苦笑著搖頭,“咱們坊裡有個新招的夥計,掙起錢來六親不認,什麼都敢賣,什麼價格都敢開。咱們坊裡的幾位掌眼師傅,眼力都不差,那兩孩子又都是挑最便宜的入手,估計就這麼買下去,等他們下了船,一顆小暑錢,保住十顆雪花錢都難。到時候咱們虛恨坊只怕是要被罵黑店了。”

黃掌櫃神色古怪。

婦人莞爾一笑,知曉兩老的關係,她也不怕洩露天機,“那新夥計,還被咱們黃掌櫃譽為一棵好苗子來著,要我好好栽培。”

原來今天裴錢精神抖擻,手持那枚小暑木牌,帶著李槐去了趟虛恨坊,李槐更加興高采烈,說巧了,翻了黃曆,今天宜買賣,讓我來讓我來!

兩人先去看了師父提過的那對法劍,一飽眼福,反正買是肯定買不起的,那“雨落”和“燈鳴”,是上古仙人道侶的兩把遺劍,破損嚴重,想要修繕如初,耗資太多,不划算。師父乘坐渡船的時候,就是鎮店之寶之一了,這不如今還是沒能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