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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看門狗

賤禮義而貴勇力,貧則為盜,富則為賊。

左右遞出最後一枚竹簡,“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這句話,這是先生與你言語,其實更是與天下讀書人言語。”

得了一本文聖老爺的書籍,又得了五枚竹簡,埋河水神娘娘恍若做夢,喃喃道“當不起。”

左右正色道“只有一事,我必須多說幾句。你如果是覺得自己認識了陳平安,陳平安又是先生的關門弟子,所以你才如此被我家先生‘青眼相加’,那你就錯了,就是小看了我家先生的學問,我們文聖一脈的順序學說,不該如此理解。是先有埋河水神與碧遊府,再有水神娘娘與小師弟的相逢,是先有你對文聖一脈學問的誠心認可,才有我家先生的以禮還禮。”

她神采飛揚,“當然!”

左右送完了書和竹簡,就要立即返回桐葉宗。

她看了眼夜色,挽留道“左先生不喝點酒?碧遊府酒釀,小有名氣的。”

左右搖頭道“我不愛喝酒。”

她有些惋惜,小小的美中不足。

左右告辭一聲,跨過門檻,御劍遠去。

她站在門外,仰頭目送那位劍仙遠遊北歸,由衷感慨道“個兒高高的左先生,強強強。”

左右御劍離開埋河水域,風馳電掣,路過那座大泉京城的時候,還好,那個姜尚真先前捱過一劍,學聰明瞭。

沒來由想起當年那次喝酒。

先生醉醺醺笑問小師弟,“欲觀千歲,則數今日;欲知億萬,則審一二。難不難?”

小師弟答道“以古知今,以近知遠,以一知萬,以微知巨,以暗知明。知易行難,難也不難。”

先生大笑,讓左右再去拿一壺酒來,記得結賬,師兄弟明算賬,不能因為是小師弟的酒鋪,當師兄的就昧良心賒賬。

陳平安有一點確實比他這個師兄強多了。

能讓先生飲酒不寂寞,能讓先生忘卻萬古愁。

小師弟不愧是師兄弟當中,唯一一個有媳婦的人。

難怪最得先生喜愛。

對此左右沒有半點不高興,左右很高興先生為自己和小齊,收了這麼個小師弟。

————

寶瓶洲大瀆開鑿一事,崔東山其實就是個監工,具體事務是關翳然和劉洵美操辦,真正的幕後謀劃之人,則是柳清風。

一個大驪豪閥公孫,一個篪兒街將種子弟,一個藩屬青鸞國的舊文官。

崔東山從不與山上修士、大瀆官員打交道,全權放手給三個年輕人。只有柳清風都覺得為難之事,才讓崔東山定奪,後者一貫雷厲風行,幾乎從無隔夜事。

大瀆沿途,要路過數十個藩屬國的山河版圖,大大小小山水神只的金身祠廟,都要因為大瀆而改變各自轄境,甚至許多山上門派都要搬遷山門府邸和整座祖師堂。

林守一從書簡湖返回之後,就被崔東山留在了身邊,親自指點修行。

林守一早先在家鄉,以一幅目盲道人賈晟的祖傳搜山圖,與白帝城城主換來了《雲上琅琅書》的中下兩卷,上卷結金丹,中卷煉元嬰,下卷直指玉璞。

林守一如今已是龍門境,不但破境快,而且韌性足,這才是真正的修道胚子。

林守一原本預期,是爭取百年之內結丹,如今看來,要提前不少。洞府境和金丹境是練氣士的兩道天塹,在躋身金丹之前,一般意義上的所謂天才,其實都根本經不起推敲,不知凡幾,都被能否金丹一事打回原形,一輩子在龍門境徘徊,從此萎靡不振,徹底大道無望。

道法相傳,最忌三口六耳。

只是在崔東山這邊,世俗常理不管用。

林守一直接將三卷《雲上琅琅書》都給了崔東山,後者看完之後,就直接在三部道書之上寫滿了註釋,再還給林守一,讓林守一如果不解文字真意,再來向他當面請教。

今天林守一陪著崔東山巡視一處堤壩,塵土蔽日,河道已成,只是尚未引水來此,此岸勞役不可見對岸人,由此可見,未來這條大瀆之水的廣闊。

崔東山一次次以袖子拍散身邊塵土,“當年遊學途中,謝謝那小婆娘眼高於頂,誰都瞧不起,唯獨願意將你視為同道人。”

林守一點點頭。誰都看得出來。謝謝的清高,一向比較直白。反而好打交道。林守一看不透的人,其實是那位盧氏亡國太子,於祿。

只是這種話從崔東山嘴裡說出,有點像是在罵人。

陳平安和於祿是純粹武夫,李寶瓶和李槐當時年紀還小,謝謝在淪為刑徒遺民之前,就是盧氏王朝公認的頭等神仙種,視為最有希望躋身上五境的天才。而林守一當時是除了謝謝之外,最早涉足修行的人物。

林守一憂心忡忡,以心聲問道“連劍氣長城都守不住,我們寶瓶洲真能守住嗎?”

崔東山笑道“守得住又如何,守不住又如何?若是明知守不住,就不守了嗎?難不成讓文廟聖人與託月山碰個頭,雙方比拼一下紙面實力,咱們浩然天下報出一個個上五境修士的鼎鼎大名,與託月山做一個學塾蒙童都會的算術加減,咱們更厲害些,妖族就退回蠻荒天下,不如人家,就讓妖族大爺們彆著急動手,咱們雙手奉上一座天下,再退去第五座天下,然後作壁上觀,等著託月山與白玉京的下一場術算。”

崔東山說到這裡,哈哈笑道“還真別說,這法子最不傷和氣了。”

林守一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崔東山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你是在憂心所有山下人的生死存亡。”

林守一說道“到底應該怎麼辦?懇請先生教我。”

崔東山仰頭望向寶瓶洲的天幕最高處,輕聲說道“一洲山上修士,加上我大驪軍伍,挺直脊樑,先行赴死者。其餘願苟活者,只管在前者死絕之後,跪地求饒。至於山下的百姓們,還真不能如何,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青鸞國京城一處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