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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碎碎平安

老秀才悲憤欲絕,跺腳道“天大地大的,就你這兒能放我幾本書,掛我一幅像,你忍心拒絕?礙你眼還是咋了?”

“很礙眼。”

白澤點頭,然後說道“落魄山祖師堂,你那關門弟子,不是懸掛了你的掛像嗎?”

老秀才眼睛一亮,就等這句話了,這麼聊天才得勁,白也那書呆子就比較難聊,將那捲軸隨手放在條案上,走向白澤一側書房那邊,“坐坐坐,坐下聊,客氣什麼。來來來,與你好好聊一聊我那關門弟子,你當年是見過的,還要借你吉言啊,這份香火情,不淺了,咱哥倆這就叫親上加親……”

老秀才再與那青嬰笑道“是青嬰姑娘吧,模樣俊是真的俊,回頭勞煩姑娘把那掛像掛上,記得懸掛位置稍低些,老頭子肯定不介意,我可是相當講究禮數的。白大爺,你看我一有空,連文廟都不去,就先來你這邊坐會兒,那你有空也去落魄山坐坐啊,這趟出門誰敢攔你白大爺,我跟他急,偷摸到了文廟裡邊,我跳起來就給他一巴掌,保證為白大爺鳴不平!對了,如果我沒有記錯,落魄山上的暖樹丫頭和靈均崽子,你當年也是一併見過的嘛,多可愛兩孩子,一個心地醇善,一個沒心沒肺,哪個長輩瞧在眼裡會不喜歡。”

青嬰原本對這位失去陪祀身份的文聖十分仰慕,今天親眼見過之後,她就半點不仰慕了。

什麼辯才無礙可通天、學問紮實在人間的文聖,今日看來,簡直就是個混不吝的無賴貨。從老秀才揹著主人偷溜進屋子,到現在的滿口胡謅胡說八道,哪有一句話與聖人身份相符,哪句話有那口含天憲的浩然氣象?

當年那位亞聖登門,哪怕言語不多,就依舊讓青嬰在心底生出幾分高山仰止。

老秀才坐在書案後邊的唯一一張椅子上,既然這座雄鎮樓從不待客,當然不需要多餘的椅子。

白澤也不計較老秀才的反客為主,站著說道“有事說事,無事就不送客了。”

老秀才挪了挪屁股,感慨道“好久沒這麼舒舒服服坐著享福了。”

白澤說道“被我丟出此地,你沒剩下多少的面子就算徹底沒了。”

老秀才驀然一拍桌子,“那麼多讀書人連書都讀不成了,命都沒了,要面子作甚?!你白澤對得起這一屋子的聖賢書嗎?啊?!”

青嬰被嚇了一大跳。

白澤皺眉說道“最後提醒一次。敘舊可以,我忍你一忍。與我掰扯道理大義就免了,你我之間那點飄搖香火,經不起你這麼大口氣。”

老秀才立即變臉,虛抬屁股些許,以示歉意和真誠,不忘用袖子擦了擦先前拍掌地方,哈哈笑道“方才是用老三和兩位副教主的口氣與你說話呢。放心放心,我不與你說那天下文脈、千秋大業,就是敘舊,只是敘舊,青嬰姑娘,給咱們白老爺找張椅子凳子,不然我坐著說話,良心不安。”

白澤擺擺手,示意青嬰離開屋子。

青嬰倒是沒敢把心中情緒放在臉上,規規矩矩朝那老秀才施了個萬福,姍姍離去。

老秀才面帶笑意,目送女子離去,隨手翻開一本書籍,輕聲唏噓道“心中對禮,未必以為然,可還是規矩行事,禮聖善莫大焉。”

白澤說道“耐心有限,好好珍惜。”

老秀才翻書不停,一本放下一本拿起,伸長脖子,瞥了眼白澤寫在那些書籍上空白處的註釋,點頭道“傳註釋學,詁訓釋述,學音義疑,僅是一個傳就分大小、內外、補集諸多門類,好學問太多,人生太苦短,確實容易讓後世讀書人如墜雲霧,尤其是書籍一多,從尋幽探險才可入得金山銀山,偶有所得,便倍加珍惜,到家中珠寶無數,逐漸棄若敝屣,加上聖賢道理一味勸人捨棄利益,教人立命之法,卻不教人安身之術,難以真正融洽,終究不美。”

白澤嘆了口氣,“你是鐵了心不走是吧?”

老秀才放下手中書籍,雙手輕輕將那摞書籍疊放整齊,正色說道“亂世起,豪傑出。”

白澤隱約有些怒容。

老秀才笑道“讀書人,多有為難事,甚至還要做那違心事,懇請白先生,多擔待些。”

白澤說道“我已經很擔待了。”

老秀才問道“那就給我輩書生有錯改錯的機會?”

白澤說道“最後一句話。”

老秀才站起身,繞出書案,對白澤作揖卻無言,就此離去。

白澤嘆息一聲。

片刻之後,門口那邊有人探頭探腦。

白澤扶額無言,深呼吸一口氣,來到門口。

老秀才坐在門檻上。

白澤說道“說吧,什麼事情,做不做在我。”

老秀才這才說道“幫著亞聖一脈的陳淳安不用那麼為難。”

陳淳安若是在乎自身的醇儒二字,那就不是陳淳安了,陳淳安真正為難之處,還是他出身亞聖一脈,到時候天下洶洶議論,不但會指向陳淳安本人,更會指向整個亞聖一脈。

關於去往南婆娑洲一事,白澤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白澤疑惑道“不是幫那力挽狂瀾的崔瀺,也不是你那困守劍氣長城的關門弟子?”

老秀才站起身說道“文聖一脈,從不求人!一身學問,全部是用來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麼的。”

白澤點了點頭。

老秀才突然抹了把臉,傷心道“求了有用,我這當先生的,怎會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