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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寧姚來見陳平安

在陳平安翻出屋子後,小米粒趕緊跳下凳子,跑到視窗那邊,好像是現自己個子太矮,只好又折返回桌子,搬了條凳子過去,站在凳子上,伸長脖子,使勁望去。

裴錢走到視窗,小米粒輕聲問道“是山主夫人來了嗎?”

裴錢趴在窗臺上,笑著點頭,“肯定是師孃來了。”

小米粒在裴錢耳邊輕聲問道“那等會兒見著了山主夫人夫人,我要磕幾個頭才合適啊?一百個夠不夠?!”

因為在裴錢第一次遊歷劍氣長城又回家後,那會兒的裴錢個兒還不太高,跟暖樹姐姐差不多,每次跟周米粒說起劍氣長城那邊的事情,裴錢都賊開心,說了好些稀奇古怪的見聞,還有裴錢在那邊闖蕩江湖的豐功偉績,還說有個叫郭竹酒的小丫頭片子,黝黑黝黑的,比黑炭黑黑炭,而且個子比小米粒還矮一大截,卻是個功力極其深厚的馬屁精,見著了師孃次次都會磕頭。不過那個綽號綠端的小丫頭片子,傻是傻了點,說話比陳靈均還不著調,不過其實人還不錯,勉強能算是師父的弟子吧……一來二去,小米粒就記住了那個按照輩分算是裴錢師妹的矮子小姑娘,以及那個小姑娘的最喜歡磕頭。

裴錢被小米粒這麼一問,就立即知道不妙,若是給師父知道了自己小時候,回到家裡是怎麼在背後埋汰的郭竹酒,估計要慘兮兮。

師父的那些小賬本,可從來不落筆,只在師父心裡,誰都翻不著瞧不見的。

所以裴錢先告訴小米粒不用磕頭,到時候見著了師孃,記得扯開嗓子,多喊幾聲山主夫人就好,再提醒小米粒,不認得什麼郭竹酒。

小米粒撓撓臉,說道“我卯足勁喊話,嗓門可大,一不小心就跟打雷似的,嚇著了山主夫人咋辦?”

裴錢笑著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師孃很厲害的,不會被你嚇到。”

小米粒想了想,“怎麼個厲害啊?”

裴錢沉默片刻,望向窗外的暮色,給出一個好像答非所問的答案“沒有師孃的話,我就遇不到師父了。”

小米粒突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裴錢的胳膊。

因為不知道為什麼,黑衣小姑娘覺得裴錢這會兒好像有些傷感,不大不小的,就是有那麼一丟丟。

長大以後的裴錢,經常會這樣,在落魄山陪著自己和暖樹姐姐,不管是在竹樓二樓,在崖畔石桌,還是在山巔欄杆,坐著坐著,聊著聊著,裴錢就會突然不說話了,想著事情,抿起嘴唇,而且會腰桿挺直,好像在看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些年在山上,偶爾裴錢會高高抬起頭,望向很高很高的地方,但是她的心情,好像又在很低很低的地方,小米粒就算想要幫忙,也撿不起搬不動。

裴錢再也不會捲起袖子,先沿著地上那些青磚,一步一步倒退而走,再往崖外縱身一躍了。也不會再與自己一起大搖大擺走路巡山了。裴錢也不會在樹下一個蹦跳,雙手抓住樹枝上,再讓自己抓住她的腳丫一起盪鞦韆了。很多裴錢以前需要跳起才能抓住的樹枝,如今裴錢踮個腳尖,就抓住了。棋墩山上的那個馬蜂窩,她們已經很多年沒去鬥智鬥勇滿山跑了。

很多裴錢個兒矮矮時候的有趣事情,就像兜裡的瓜子,一磕就沒了。

手臂被小米粒輕輕一拍,裴錢轉過頭,再微微低下頭,笑問道“咋了?”

小米粒好像從裴錢袖子上雙指捻住了一粒瓜子,往自己嘴裡一丟,“小小憂愁,一吃就沒。”

裴錢笑了起來,小米粒也跟著笑起來,起先還有些含蓄,等到見到裴錢開心,小米粒就一下子笑得合不攏嘴。

裴錢一拍腦袋,快步走向桌子,收起那幅貼有彩箋便籤的卷軸,小米粒跳下凳子,趴在桌上,哈哈笑道“我曉得的,沒見過它,麼得這回事嘛!”

裴錢嗑起了瓜子,小米粒趴在桌上,猶豫了很久,突然小聲說道“裴錢,你能不能修行啊?”

裴錢疑惑道“問這個做啥錘子?”

小米粒咧嘴一笑,圓乎乎的下巴擱在手背上,“隨便問問。”

其實她是怕下一次出遠門,隔了好些年才回家,害怕裴錢個兒沒有長高,卻有白頭了。

裴錢笑道“我一直有練劍啊,好像……不是特別難。”

裴錢趕緊補了一句,“這種話,你千萬不能跟我師父說,曉不得?”

小米粒一下子興高采烈,“知不道!”

陳平安離開了李十郎坐鎮的條目城,來到一處陌生城中,遠遊至此的陳平安竟是頭朝地,一頭撞入大江之中,一拳遞出,江河隨之斷流,逢水開水。

隨後闖入第三處城池內,有一座巍峨山嶽攔在路上,陳平安劍訣變化,學那丁嬰和裴旻,以指劍術,劍光暴起,逢山開山。

在下一城內,陳平安御風掠向一座雲中廊橋,橋上有一位面容秀麗卻略顯清苦的修長女子,瞧見了擅自越界的陳平安,她愈臉色不悅。

這女子氣象驚人,無數個袖珍景象縈繞在她四周,如小鳥依人。有那玉簟鋪在藕池邊,蘭舟系渡口,雁群南歸,一座香火祠廟,懸匾額藕神祠三字。有那門前草蔥鬱,天上星河轉。有那瑞腦消金獸,在屋內青煙嫋嫋,風捲起簾子,侍女踮腳王朝窗外院子裡邊的芭蕉和櫻桃,與一位憔悴女子竊竊私語……還有泥濘道路上,十數輛馬車緩緩而行,一位神色悽苦的女子掀起車簾,憂心忡忡……

她身邊站著一位雙袖垂下的少年,姿容俊美,銀色眼眸,頭有鹿角。

鹿角少年抬起手,探出袖子,手心處凝聚出一道雷法,小如芥子,威勢卻大如天劫。

陳平安繼續御風,抬起一手,亦是掌心雷法凝聚。最終那女子輕輕搖頭,眼神幽寂的鹿角少年便重新縮手入袖。

才過了那道高懸天上的雲中廊橋,緊接著陳平安現自己出現在一處宮殿內,眼前是一面等人高的巨大鏡子,竟然可以映照出人之五臟六腑,陳平安現身後,一身凌厲劍氣與渾厚罡氣,激起那鏡面的陣陣漣漪水花,使得肝膽、臟腑映象瞬間,大殿內有兩位護境人,有人一刀劈下,有人祭出飛劍,陳平安徑直前行,一手握住那刀鋒,隨手推開,一手雙指夾住飛劍,輕輕丟回,一襲青衫,大袖飄搖,走入鏡中,閒庭信步,轉頭微笑道“多有得罪,借過,只是借過。”

曾經兩次遠遊劍氣長城,走過了多少的千山萬水?一條夜航船不過十二城,這點路程,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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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之上,一行四人御風懸停,腳下海面,波濤洶湧,掀起高達數十丈的巨浪,聲勢驚人,都是被那位女子劍仙的劍氣牽引而起,遠處海上還有那八風雷動、五色煙雲聚散不定的天地異象。

他們剛剛離開那條夜航船沒多久,那女子彷彿就在他們身邊近在咫尺處出劍,劍斬禁制,開啟渡船小天地的大門,身形一閃,落入渡船。

什麼天地規矩渡船法度,都是紙糊。什麼山上兇險、秘境詭譎,都是虛妄,反正她一劍即平。

龍虎山的那位天師府黃紫貴人,給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拍了拍心口,毫不掩飾自己的膽戰心驚,“小道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行事霸道、出劍仙氣的女子。”

十數里距離,對於他們這四位山上修士來說,那一劍落處,真就是近在眼前的毫釐之差。

元雱說道“如果沒有猜錯,是飛昇城的寧姚。”

年輕道士眼神玩味,難不成你們倆早就認識?

元雱只得笑著解釋道“她這趟離開飛昇城,帶了一塊文廟關牒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