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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心聲

她搖搖頭,解釋道“不傷心,金身所在,就是牢籠。低位神靈,金身會消解於光陰長河當中,而高位神靈的身死道消,是後世修道之人無法理解的一種遠遊,身心皆得自由。舊神靈的可憐之處,就在於言行舉止,甚至所有的念頭,都是嚴格按照既有脈絡而走,時間久了,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如何有趣的事情。就像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存在。於是後世練氣士孜孜不倦追求的長生不朽,就成了我們眼中的大牢籠。”

陳平安拿出養劍葫,喝了一口酒,喃喃道“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相較於你們神靈,人會犯錯,也會改錯,那麼道德就是我們人心中的一種自由?”

她笑道“能夠這麼想,就是一種自由。”

陳平安剛要說話,她提起長劍,說道“這次是真的走了。”

白衣女子的高大身形,化作千萬條雪白劍光,四散而開,無視山海宗的陣法禁制,最終在天幕處凝聚身形,俯瞰人間。

陳平安默默記住那些劍光流散的複雜軌跡,再將養劍葫別在腰間,抬起頭,與她揮手作別。

下一刻,陳平安駕馭劍心,默唸道訣,身形瞬間化作數百道劍光,如崖畔開出一朵青色荷花,然後往崖外大海蔓延出去。

最終劍光一頭撞在了山水大陣上,如人碰壁,一個晃悠,劍光凝為身形,筆直摔入大海。

遠處,山海宗一處高樓,手持煙桿的納蘭先秀,吐出一口雲霧,嘖嘖稱奇道“好遁法。”

她揮了揮袖子,開啟大陣禁制。一襲青衫躍出水面,沒有御風離去,而是踩水狂奔。

遠處那條夜航船現出蹤跡,陳平安一個蜻蜓點水,跳上船頭,雙腳落地之時,就來到了一座陌生城池。

陳平安站在了一處屋簷下,凝神定睛,現不遠鬧市通衢處,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好像有座擂臺,臺上好像有兩個江湖武夫,剛剛各自持筆簽訂了生死狀,其中一位壯漢,豪氣干雲,寫了名字,寫得估計連他自己都不認得了,然後狠狠摔了筆,負責收起兩份生死狀的讀書人,忙不迭去撿起地上那支毛筆,罵罵咧咧,莽夫莽夫。

寧姚四個,就在這邊湊熱鬧,沒有去人堆裡邊,在不遠處一座酒樓二樓看武夫打擂臺。

寧姚和裴錢還好,站在視窗就行,小米粒和白童子就只能探出兩顆小腦袋了。

在陳平安出現在這座城池之時,寧姚就轉過頭,望向街上那一襲背劍青衫。

陳平安揮揮手,示意她們站在原地就是了,自己過去找她們。

到了酒樓二樓,陳平安現寧姚那張酒桌旁邊的幾張桌子,都他娘是些自詡風流的年輕俊彥、公子哥,都沒心思看那擂臺比武,正在那兒談笑風生,說些武林名宿的江湖事蹟,醉翁之意只在酒外,聊那些成名已久的宗師高人,江湖上的閒雲野鶴,總是不忘順帶上自己、或者自己的師尊,無非是有幸一起喝過酒,被某某劍仙、某某神拳指點過。

寧姚轉身坐回原位,裴錢笑著與師父點頭,小米粒見著了好人山主,抿嘴一笑,白童子瞧見了隱官老祖,泫然淚下。

陳平安原本想要坐在寧姚身邊,結果小米粒讓出了自己的長凳,慢了一步的白童子,就使勁用袖子來回擦拭,輕輕呵氣吹拂灰塵狀。

陳平安接過裴錢遞過來的一碗酒,笑問道“這裡是?”

裴錢低聲說道“太平城。”

別稱甲子城,中四城之一。

是夜航船上唯一一處沒有修道之人的地方,凡俗夫子七十古來稀。估計隨便來個中五境修士,不用是什麼地仙,只需要有觀海境修為,都是此地的天下第一人了。

陳平安笑道“怎麼來這邊逛了。”

寧姚心聲說道“我們在靈犀城那邊,見過了從容貌城趕來的刑官豪素。”

陳平安點點頭,瞥見寧姚酒碗裡酒水還多,就沒幫忙倒酒,裴錢喝酒不打緊,江湖人嘛,再看那小米粒竟然也喝上了酒,不過陳平安視線剛到,小米粒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伸手捂住酒碗,“是水,不是酒,我可不曉得酒是啥個滋味,喝不得好,好喝不得,辣得很哩,傻子才花錢買酒喝……”

跟小米粒並肩坐的白童子,幸災樂禍道“對對對,傻子才花錢喝酒。”

陳平安笑道“等下你結賬。”

白童子吃癟不已,隨即提起酒碗,滿臉諂媚,“隱官老祖,學究天人,老謀深算,這趟文廟遊歷,肯定是出盡風頭,名動天下了,我在這裡提一碗。”

陳平安搖搖頭,喝了口酒,微微皺眉。

寧姚問道“怎麼回事?跟人打架了?”

陳平安笑道“打了幾架,主要是跟曹慈那場,受了點傷。”

裴錢豎起耳朵。

陳平安取出君倩師兄贈送的瓷瓶,倒出一粒丹藥,拍入嘴中,和酒嚥下,說道“曹慈還是厲害,是我輸了。”

寧姚一聽說是與曹慈問拳,就沒有太擔心陳平安,雙方肯定打得有分寸,而且看陳平安當下,也沒有任何萎靡神態,反而一身拳意,愈精粹幾分,是好事。

陳平安忍住笑,與裴錢說道“師父雖然輸了拳,但是曹慈被師父打成了個豬頭,不虧。”

裴錢撓撓頭,“師父不是說過,罵人揭短打人打臉,都是江湖大忌嗎?”

陳平安說道“跟曹慈客氣什麼,都是老朋友了。”

裴錢咧嘴一笑。

喝著酒,陳平安和寧姚以心聲各說各的。

白童子拉著矮冬瓜小米粒繼續去看擂臺比武,小米粒就陪著那個矮冬瓜一起去踮起腳尖,趴在視窗上看著擂臺那邊的哼哼哈哈,拳來腳往。

陳平安說了那場文廟議事的概況,寧姚說了刑官豪素的提醒。

寧姚最後想起一事,“那條打醮山渡船,除了一些自己願意留在夜航船的修士,渡船和其餘所有人,張夫子都已經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