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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各自

他知道自己對這人間越來越沒有興趣,只因為他所有的執念和頑固,都已用在了一個人身上,而她將這些,都帶走了……

長意看著自己的手,指尖蒼白,他每喘出的一口氣,都在寒涼的空氣中卷出白霧。

冰封紀雲禾之後,他的身體就開始慢慢變成這樣了。長意知道,是他在紀雲禾身上留下的印記,才讓自己受這苦楚。他在紀雲禾耳朵上咬的那一口,是鮫人給伴侶的承諾,這會建立他們兩人之間的無形聯絡,在她活著的時候,這印能讓他感知她的所在。

而當她死了……

鮫人一生都活在海里,所以當鮫人身亡之後,變如同陸地上的妖怪身亡一樣。陸地上的妖怪身死,化為無形,如粉末一般在空中消散,越是力量精純,越是消與無形,或成一抔土,或直接在空中消散。

而在海中的鮫人亦是如此。他們的力量來自大海,所以當身亡的一刻,周身力量也都還於大海,他們會化成海上的泡沫,在無形中消散。

紀雲禾雖然不是鮫人,但她被他打上了鮫人的印記。只要長意將紀雲禾的屍身放入大海,海水便會奪取她這身體上的鮫人印記,或許還會將她化為泡沫。而只要印記消失,長意便不必再受這冰霜之苦。

但他不願意。

他以層層寒冰封住紀雲禾屍身,將她沉在湖底,便是不願斬斷他們之間最後的聯絡。

紀雲禾可以走,可以放手,可以自由。

他不可以。

他偏執的要抓住這一絲毫無意義的聯絡,不理智,不明智,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不管不顧。只因為……

這周身的寒冷,讓長意在夜深人靜的夢裡,好似能躺在與她同樣的冰湖裡,好似還能聽見她在他耳邊啞聲低喚:“長意……長意……”

只是他臆想出來的這絲熟悉感觸,便足以支撐他在一夜更比一夜涼的刺骨寒冷中入眠。

長意走下床榻,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出屋外,日光傾灑,照在他身上,他卻未曾感到一絲一毫的溫度。

這渺渺人間,山川湖海,在他眼中,都已無甚趣味。長意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聽過,國師府的那個大國師,要為天下辦喪……

為天下辦喪……

大抵也是他這樣的感覺吧……

因為再無法感受這世界的美好與有趣了,所以蒼生傾覆,天地顛倒,也都與他不再有關。

“尊主。”又有其他侍從走上前來,長意轉頭看他,他這張臉與之前那個侍從的臉,在他眼中看起來,都差不了多少,侍從道,“前一陣子降於北境的馭妖師盧瑾炎與在北境的蛇妖發生了衝突,兩人動手,引起了馭妖師與妖怪的一次爭鬥,而今爭鬥已然平息,但雙方仍舊心懷不滿,尊主,馭妖師與不少妖怪而今都在我北境,此前人少,眾人也算齊心,而今從四方馭妖地降來的馭妖師卻……”

“殺掉吧。”

長意淡淡的吐出三個字。

來人一怔:“尊……尊主?”

“鬧事者,誅。”長意落下這話,轉身便走了,徒留侍從在原處呆呆的看著長意的背影,一臉錯愕。

……

阿紀帶著自己的包裹,用變幻之術化成了一個男兒身,一路南下。一開始她以為自己會茫然無措或者不適應一段時間,但沒想到,她的適應力總是超乎自己的想象。

在重山重水間走過,她發現自己意外的喜歡這樣的生活,不求得不畏失,天地之間,只有她一人任逍遙。

也是離開了那杏林之後,阿紀才發現了真正的自己,原來她這麼喜歡藍天,喜歡豔陽,喜歡暖風習習,喜歡在溪水裡抓魚,也喜歡吃飽之後,躺在草地裡,一睡一整天。

前些日子那些被林昊青丟下的悵然與不快也都釋懷了,她覺得林昊青最後和她說的那句話很對,她會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

是日,豔陽高照,阿紀在小溪邊走著,琢磨著該抓條什麼魚來烤時,忽聞前方傳來了女子的哭喊聲。

阿紀一愣,連忙跑上前去。

前方溪邊,一個母親抱著渾身烏青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怎麼了?”阿紀連忙詢問。孩子母親沒有回答她,阿紀低頭探看,只見孩子周身冰涼,渾身面板都是極不自然的烏青色,阿紀眉頭一皺,將孩子手腕一握,發現孩子體內隱隱藏有雙脈。

竟然是個有雙脈之力的孩子……

“他中毒了……他中毒了……”母親哭訴著,“這水裡都是毒呀!”

阿紀轉頭看了一眼溪水,她日日也就著溪水喝,也未曾這樣。她握著孩子的脈搏,眼見氣息越發微弱了下去,她皺眉心道,她該幫他護住心脈,但孩子雙脈之力,她萬萬不能用妖力灌入他的體內,林昊青之前與她說過,尋常人只有一股力量,這世上沒有其他人像她這樣,所以她要藏好自己,不能動用自己的馭妖師之力……

但是……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小孩送死嗎?

忽然間,小孩渾身微微抽搐了兩下,小小的身軀在無助的母親懷抱裡顯得更加可憐。阿紀沒再猶豫,握著他的手掌,便將自己的力量灌入了孩子身體之中。

沒一會兒,小孩的抽搐微微停歇,氣息也漸漸平穩下來,這一身烏青雖然沒有消退,但他卻慢慢睜開了眼睛。

“睜眼了?睜眼了!”母親破涕為笑,看著孩子,不停的摸著,“沒事了,孩子沒事了,阿孃在,阿孃在。”

阿紀退開兩步,看著欣喜得也像個孩子一樣的母親,唇角微微勾起了笑容。

入了夜,阿紀跟著母子兩人來到他們暫時棲身的小破廟裡面。

母親自稱梁李氏,小孩叫梁小安。他們是從家鄉里逃出來的:“小安父親已經……已經沒了。”梁李氏看著睡著的孩子,一邊說,一邊抹了下淚,“小安生下來,大夫說他有雙脈,我和他爹連夜帶著小安就逃離了家鄉,為了不讓他被抓到那四方馭妖地裡面去……”

火光搖曳,照著梁李氏略顯滄桑疲憊的面容,阿紀看著她,或許是篝火的光跳動太快,恍惚間,阿紀倏爾腦中有一道畫面一閃而過,也是一對父母帶著自己的孩子倉皇逃走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