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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大巴在京昌高速上行駛著,很快雪就積起來,司機看著苗頭不對,徵求大家意見,將車開下了高速路,這樣一來,四十五分鐘車程就延長了兩三倍。再加上這樣的暴雪,很可能就此堵到天荒地老。

幸好,司機是個懂得變通的人,他知道車上人大部分是去頤和園和學院路方向的,索性就改了路線,直接避開了高速輔路。

等季成陽醒過來,車正已經開在不算寬敞的僻靜公路上。

外邊路燈少,兩邊是大片的樹、運河、農田,明顯不是三環內的路。

“司機換了路線?”他忽然出聲。

這輛車的後半截都是空著,就只有他和她,沒法逃避,她不得不回答他的問題:“司機說,怕大雪,從那條主路走半夜也到不了二三環,所以直接繞道陽坊,走頤和園那條路。”

這個地方,她是第二次來。

上一次是在很多年前,他帶她來吃號稱最正宗的涮羊肉,然後在無人的火車鐵軌邊,讓她感受過與疾馳而來的火車擦面而過的刺激……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就盯著自己手裡的那個MP3,沒看他。

“以前我們來過這裡,還記得嗎?”

她點點頭。

他的視線越過她,落到了窗外的荒蕪的雪景中,像是看到了那個夏天。他第一次開車帶她開過這條路,路邊是農田樹木,他記得他還下車問路,還為了表示感謝從菜農那裡買來了很多新鮮的蔬菜……

時間被無限拉長,從陽光明媚到大雪紛飛。

此時兩側道路上望不到盡頭的一棵棵白楊樹都已枝幹光禿,落滿雪,運河的冰面上也是雪,到處都是。他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這個城市有她從小到大的記憶,又何嘗不是記錄了他最意氣風發的幾年。2001年,他第一次開車帶她來這裡時,自己也才二十四歲。

紀憶忐忑著,以為他會繼續說什麼。

季成陽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那晚,車到頤和園附近已經是八點多,路上足足耗費了四個小時。何菲菲因為走得京昌高速路,被困在車海里,只能打電話拜託紀憶招待這些前輩們在頤和園附近吃一頓。“我帶他們去?”紀憶拿著手機,低頭小聲確認,“可我不熟這裡,不知道要去哪裡……還有,我沒那麼多錢結賬啊。”

“那些記者熟,你徵集下大家的意見,看他們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何菲菲仍舊樂觀,“放心,等買單的時候我差不多也到了。實在不行……你和那兩個負責招待的法大學生湊一湊,等我明天還給你們,反正都是報銷。”

樂觀開朗的何菲菲覺得事情交代清楚了,到紀憶這裡卻成了大難題。

她結束通話電話,從季成陽身邊站起來,輕聲說:“我去前面,找人說事情。”季成陽很快站起來,將她讓出去,兩個人的身體離得很近,她甚至會有錯覺已經貼到了一起。就這麼恍惚著,走到座位前排,找那兩個學生商量了會。

算上紀憶,他們也就是三個學生,加一起湊了不到三百塊錢。

她覺得不太夠,猶豫了很久,終於再次回到季成陽的身邊,輕聲問他:“你知道頤和園附近有什麼吃飯的地方嗎?請你們這些記者吃飯。我同事堵在高速路上,估計趕不及過來了,讓我幫忙招待一下你們。”

“是不是身上錢不夠?”季成陽不答反問。

“嗯。”她不得已承認。

車子顛簸了一幾秒。

她扶著座椅靠背,試圖站穩。

季成陽已經再次站起來,右手放在她的肩頭,稍微用力讓她坐在了身邊的位子。他稍微摘下帽子,重新戴好,走到那幾個記者的身邊,低聲交談起來。雖然說話聲音不大,又都是英文交流,但紀憶還是挺清了一些重點內容,他在說,他很久不見這些老朋友,想請大家稍後下車吃飯。眾人笑,當然樂得有這樣的安排。

於是這一晚的工作餐就變成了一個小範圍的私人聚會。

可能是他難得露面,公開組織這種聚會,到兩個小時後,聚會的酒店包房裡已經多了不少人。她和那兩個學生在一起,在不熱鬧的角落裡,隨便聊著,因為只有他們三個是學生,顯得有些在今晚話題之外,格格不入。

包房很大,除了吃飯的區域,還有黑色吧檯和長沙發,圍著玻璃茶几,足足坐了一圈人。

他的身體因為沙發的軟綿而沉入其中,去傾聽身邊人說話,整個人安靜的,像是不屬於這個空間。她覺得這個畫面很熟悉,強迫症一樣在腦子裡搜尋著,漸漸記起,在他腦腫瘤失明的時候,面對著電視臺的那個女主播,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那時二十四五歲,她尚未成年,崇拜他,覺得這樣的安靜很吸引人。

現在……顯然身邊兩個學生也覺得這樣子的他很有魅力,一直在低聲討論著,追問紀憶對這個今晚組織聚會的人有多瞭解。“他……以前就是個挺有名的駐外記者,”紀憶有些走神,“你們看宣傳冊吧,比我知道的多。”

她坐立不安,等到何菲菲來得時候,馬上就站起來:“我回學校了。”

何菲菲看她這麼著急,倒是奇怪了:“今天不是星期五嗎?學校還有急事?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一會兒等這裡結束了,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這麼麻煩,”紀憶感覺到季成陽走過來,很快說,“我去做公交車。”拿起自己的揹包,就離開了包房。

門外的女服務員給她指明電梯的方向。

來得時候她就發現這裡佈局像迷宮,還有意記了來的路,可走了會兒,還是沒找到電梯間。她站住,想要往回走,看到身後不知已經跟了多久的季成陽。他似乎知道她遇到了什麼難題,沒有多說什麼,偏了偏頭,示意她跟著自己往右手邊的走道去。

兩個人就這麼一先一後走著,進電梯間、上電梯、到樓下,到真正走出這家酒店大門的時候,紀憶停住了腳步,輕聲說:“我走了。”

“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嗎?”季成陽低頭看著她額頭那微微分開的齊劉海,壓抑著想要用手去撥開那層短短的頭髮,看看她眼睛和臉的衝動。

她茫然,不解他為什麼會沒有,畢竟他連她宿舍樓都知道在哪。

“我答應過你,”季成陽看透她的心思,“不會再透過第三人瞭解你的任何資訊,所以我沒有你的手機號碼。”

紀憶低著頭,手在羽絨服的口袋裡,緊緊攥著手機。

她想說:你答應過很多事,都沒做到。

可話就在喉嚨口堵著,說不出來,最後從喉嚨堵到心口,胸口像被人狠狠壓住,吸不進任何氧氣。她忽然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從最初的震撼到麻木,近半個月的時間她只用來消化了這個事實,季成陽真的回來了。

他真的就在自己面前。

伊拉克和中國隔著幾千公里,在地圖上卻有著相近的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