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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二更)

秋日露重, 在山間走不了多遠,就會被露水沾溼衣衫。

路窄,太崖走在前面。拂開一截斜枝後, 他側身忽問:“玉衡, 前些日子送你的玉石可帶在身上了?”

“在。”藺岐道, “只是玉石稍重, 不便攜在身邊, 放在芥子囊中。”

“帶著便好。”太崖又問,“奚姑娘那塊呢?可給她了?”

藺岐應道:“她這些天在收拾東西, 不便存放。我想製成玉件了再送給她, 也好隨身佩著。”

奚昭沒留著那塊玉石, 太崖似乎並不意外。

那截方才被他拂開的枯黃枝子在眼前上下微晃著, 他輕笑著說:“以她的性子, 我先前又說了那些話, 她定不會留下那玉石。”

藺岐眼睫稍顫。

他原本還在觀察周圍, 以尋找靈草。聽了這話, 倏然看向太崖。

他問:“師父與她說過什麼?”

太崖沒急著應他這問題,而是挑起另一話茬。

他道:“玉衡,之前你發覺了我與她的事, 緣何要埋在心底不言不語?”

陡然聽他提起這事,藺岐眉頭漸擰。

“以往之事, 道君何故提起。”他語氣冷淡至極,已近乎冷斥。

太崖手指稍動, 定住了眼前搖曳的斜枝。

也是因著有橫枝作擋, 他二人皆看不見彼此的眼神。

“也是, 我那時便提醒過你——她接近你是另有所圖,你應當清楚才對。況且當日還沒什麼道緣命印, 你何來的立場理論些什麼。只不過……”斜枝下,隱能瞧見他唇邊笑意,“是先前事,卻未必不能是往後之事。”

這話如一柄銀針,陡然扎入耳裡,又在頭中翻攪、嗡鳴著。

藺岐只覺氣血湧上,耳畔轟鳴。

緩過一陣,他才寒聲說:“還望道君慎言,勿要平白說些腌臢話。”

“腌臢話……玉衡,你現下是要我來顧慮你的情緒?”太崖眼梢挑笑,“可你早便知曉我心中打算,私自與她結契時,又何曾想起過我。”

藺岐聽出他藏在這打趣話裡的不快,心間惱怒中漸有不解盤旋。

明明前幾日他還說改日便會幫他們補全禮節,為何現在又作諷謔。

他緊抿著唇,半晌道:“道君前言,皆為假話?”

“真假暫且不論,我另有話要問你——玉衡,當日我說要去赤烏送劍時,你心中在想什麼?”太崖慢聲細語道,“若是在想總算能趁我不在,抓著時機與她結契,那可否有一瞬想過,我亦有可能有去無回。”

藺岐一言不發。

太崖又道:“族人在時,我便答應過,定會找著後人承下這心法。你當日答應過我修行此道,如今卻又反悔。玉衡,叫我如何不在意?”

“岐亦說過,此錯在我,任憑道君責罰。”

“心法道根已毀,責罰又有何用處。”太崖稍頓,“而你修為俱毀,就算能帶她出府,日後也寸步難行。”

“我——”

“玉衡,”太崖輕聲打斷他,“奚昭也有所顧慮,認為你當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藺岐登時怔住,腦中歸於一片空白。

她知道?

她已經知道他修為受損了?

意識到這點,他倏然轉過身去,想要即刻下山。

只是沒能走動。

剛行一步,他便覺四肢仿被釘住,連眼珠都不能偏動半分。

“玉衡,玉衡……”太崖語調懶散地喚他,輕笑著提起另一事,“你應當清楚,當日執明蛇族與魔族有何來往。”

藺岐瞳仁一緊。

他自然清楚。

一百多年前執明蛇族尚在時,便掌握著一把通往魔族的鑰匙,其族人平日裡與魔族也有往來。

後逢魔族入侵執明境,血洗執明山莊,蛇族上下俱毀在魔潮之中。

太崖又道:“族人死前,將鑰匙交在了我手中。”

話音落下,藺岐眼睜睜看著一條漆黑的縫從半空裂開,便像是針狀的豎瞳,不過比那大了許多。

隨著漆黑縫隙不斷裂開,有浩蕩魔氣從中爭相撲出,陰森駭戾,打得人難以喘過氣。

隱約間,藺岐聽見了魔物的嘶嚎聲。

因著眼神不能移動,他被迫看向那縫隙之中——

哀嚎的魔群如潮水般湧動在縫隙內的深淵裡,許是因為餓了太久,無數雙血紅的眼瞳貪婪望著他,似要啃下他的血肉。

太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玉衡,我提醒過你無數回,無論面對何人,都切莫大發善心——可你從未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