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虛子僵住身子,看著雷霆中的人,慢慢紅了眼眶。
眾人一時無言,謝長寂是昆虛子一手帶大,感情非凡,如今眼睜睜看著這孩子走到這一步,他們都已看不下去,更何況昆虛子?
蘇洛鳴拉著昆虛子,忍不住嘆了口氣,拍了拍昆虛子的肩:“師兄,節哀。”
昆虛子不說話,聽見雷聲沉沉嗡隆,他抬起頭,就看最後一道雷劫在雲端凝聚,而地面上的謝長寂,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隱約也感知到自己命數已盡,趴在地面上,看著被雷電劈出來的、黑色的泥土。
死生之界很少有這樣的顏色,它總是白茫茫一片,冰冷得滲人。
然而黑色他也不喜歡,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了生機勃勃的顏色。
喜歡豔麗的紅,喜歡桃花的粉,那些都是她的顏色。
當年她說過,天劍宗青松太過古板,如果種的是滿山桃花,她就願意多來看幾眼。
於是他挪了滿山青松,為她種下桃花。
現下桃花應當開了。
他想著,聽見遠方有喜樂歡歡喜喜傳來,對方敲敲打打,好不熱鬧。
他趴在地面,感覺血液似乎流乾流盡,一片桃花不知從何處被風捲來,輕輕落在地面。
也就是那一瞬間,最後一道天雷轟下!
天雷砸在地面,發出驚天巨響。
塵囂瞬起,所有人被巨浪逼得疾退幾十丈。
劇痛砸落在身上,謝長寂用盡所有力氣,卻只是顫顫伸出手,握住了那片不該出現的桃花。
花向晚。
他心中默唸這個名字。
在最後一道天雷中緊緊握著那一瓣桃花。
雷霆淹沒了這個人,他周身血肉都被擊散,白骨也成焦黑。
鮮血淋漓的黑色骨指間,唯有那片桃花,始終完好。
“長寂!”
昆虛子看不清裡面的情況,跪倒在地面,嚎哭出聲。
雷霆一道接一道,不知過了多久,天雷終於停止。
地面上被這場雷劫擊打出一個巨大深坑,塵囂瀰漫,所有人愣愣看著雷劫中央已經完全被塵土遮擋的位置。
過了片刻,一道霞光溫柔破開雲霧,落到深坑之上,而後靈雨突降,灑滿整個死生之界。
昆虛子最先反應過來,他從地面上踉蹌起身,急急朝著中間衝過去:“長寂!長寂!”
然而衝到一半,他便愣住。
塵埃慢慢落下,中間顯現出一個青年身影。
他從塵囂深處走出來,逐漸露出他的輪廓,他的樣貌。
身上淺藍色袍子已經破破爛爛,頭髮也只被一根褪色褪得有些發白的紅繩綁在身後,碎鬢落在兩側,面上還帶著青色胡茬。
塵埃漸薄,他的身影越發清晰,最後停在昆虛子身前,與昆虛子隔著一丈距離,靜靜相望。
昆虛子愣愣看著他,眼前青年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一片澄澈。
好似兩百年前,又有幾分不一樣。
遠處喜樂吹吹打打,死生之界卻獨餘落雨之聲。
過了一會兒,謝長寂率先開口:“師叔,問心劍留在這裡,我走了。”
“你……你去哪兒?”
昆虛子茫然看著謝長寂,謝長寂目光轉向不遠處正辦著喜事的首峰,語氣平靜:“我去接她。”
昆虛子還是不明白。
只看謝長寂轉過身,踩在有小草破土而出的冰雪之上,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蘇洛鳴最先反應過來,疾呼:“長寂!你別……”
也就是這片刻,劍意從天而降,眾人便感覺身體突然無法動彈,一股巨力死死壓住他們,將他們困在原地。
他們睜著眼,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穿過風雪,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這時已近日落。
夕陽西下,迎親的長隊抬著花轎,行在天劍宗的青石臺階上,已接近天劍宗大殿。
上過最後一階臺階,前方便是天劍宗正殿,成親儀式就準備在這裡。
花向晚蓋著蓋頭,靠在花轎裡,已經徹底昏睡過去。
昨夜一夜未眠,一個下午坐在轎子裡,聽著“吱呀吱呀”的轎攆顫動聲無所事事,著實太過無聊,哪怕是成親,她還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