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山沉著臉緩步下樓，目光落到那孩童臉上的一瞬間，空氣幾乎隨之冰凍。

“阿兄，難道……真的是？”李伏青壓低聲音道。

李暮山沒有說話，走到君娉婷身邊，那孩子已經被君娉婷放了下來，此時抓著她的衣袖小心翼翼看著李暮山，問道“大哥哥，你怎麼了？表情……好可怕……”

“你官話說得可真好。”李暮山道。

“是啊……我爹爹每天都有教我的，他說，等我學好了官話，以後就能和經過我們豬籠丘的商人們一起去龍城，去王都，就可以過上好日子。”小孩兒認真地說，“我每天都有認真的學習，以後，一定會讓爹和娘都過上好日子的！”

李暮山聽到這樣的回答，皺了皺眉，不再多說，看向君娉婷道“不是說吃飯嗎？”

君娉婷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望，指了指桌上飯菜道“方才葛朗已經佈置好了，大家一塊兒吃吧。”

幾個人圍著桌子一起埋頭吃飯，那小孩兒最開始還有些拘束，到了後來就很放得開了，看上去他對李暮山很有好感，一點兒也不在乎李暮山對他的冷臉，時不時指著他的劍問哥哥是不是俠士，是不是特別厲害？

小孩兒看著李暮山腰間的劍幾乎挪不開眼，每個少年郎總有崇拜英雄的時候，此時見著一個真正這麼厲害的人，不僅不覺得這個大哥哥冷著臉可怕，反而更覺得這是俠士風度，更像是那些故事裡聲名赫赫、不苟言笑的大俠了。

飯後，幾個人在綠峒窟外邊的棚子裡坐著說話，小孩兒一直纏著李暮山給他講行俠仗義的故事，李暮山被他纏得沒法兒，乾巴巴給他講了幾個，小孩兒格外捧場，每講一個都直拍手，小手拍得通紅。

君娉婷與李伏青見了都忍不住笑，只覺得李暮山對這孩子沒有丁點兒辦法。

李伏青笑道“這小傢伙真可愛，君姑娘你可是帶回一個寶貝來了，以後這小孩兒的吃食就由阿兄負責好了。”

“正合我意。”君娉婷也笑。

變故就在他們放鬆的時候來了。

小孩兒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李暮山臉色大變，像是被什麼東西恫嚇住，整個身體都繃住，唰地拔刀，朝向那小孩兒。

“阿兄，你做什麼！”李伏青失聲叫出聲，一下子朝那邊衝去。

“阿青，退後！”李暮山低吼，長劍便朝那小孩子劈去。

小孩兒竟然僥倖避開了他的最初兩道攻擊，整個人呆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暮山哥哥，你怎麼了？”

“阿兄，你瘋了嗎！快住手！”李伏青簡直要瘋了，每一次，每一次，阿兄總是這樣突如其來的瘋殺人，真像是入了魔一般，這一次既沒有別人威脅，更沒有其他人恐嚇，他竟然對著一個孩子拔出了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阿兄，放下劍！”

“李暮山，快住手！”君娉婷也為這變故驚呆了，她瞬間反應過來，眼見著李暮山還要行兇，低呼一聲，“畢休，阻止他！”

自己也隨之攻去。

畢休一下子咬住了李暮山持劍的手腕，魔氣深深侵入他的體內，李暮山頓時渾身寒，君娉婷一掌拍向李暮山的肩膀，讓他整個人後退一步。

小孩兒像是被這變故嚇傻，整個人不住地流淚“哥哥，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突然……殺我？哥哥……”

李暮山被他的話激怒，原本偃旗息鼓下來，此時氣勢陡然上升，拼盡全力撞開君娉婷的攻擊，長劍丟擲，即便被君娉婷擋住，那長劍依舊以不可阻擋之勢朝著小孩兒而去。

就在長劍將要刺穿小孩兒心臟的一瞬間，李伏青抽身擋在小孩兒身前，長劍瞬間洞穿李伏青小腹，劍勢並未隨著她的預料那樣收住，而是帶著那股氣勢再度刺中身後的小孩兒。

鮮血從口中噴出。

小孩兒呆呆看著刺中自己的長劍，甚至不明白生了什麼，身體的慣性讓他往後倒，劍身從他體內拔出，一道不大不小的劍傷正好留下他的心口。

他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就徹底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李伏青將手放在兄長的劍上，艱難回頭，看到的就是這般刺眼的一幕。

“阿青——”李暮山看著自己的雙手，臉上出現掙扎痛苦的神色，他竟然……用這雙手，傷到了自己唯一的妹妹，自己唯一的親人！

“阿兄……”李伏青唇邊鮮血滲出，淒厲道，“為什麼？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君娉婷扶住飄搖欲倒的李伏青，同樣責問的眼神看向他，李暮山道“他是……他根本就是偃師派來的，根本不是你們所見到的孩子！”

“又是偃師？每次你殺人，都要跟我說，是偃師派來的人，你還要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李伏青悲痛難忍，終究還是不能再信這種謊言，“阿兄，你清醒一些吧！你甚至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過錯，你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阿青，你不信我？”李暮山伸出的手，緩緩縮了回去，他不敢相信，自己最親近的妹妹，其實根本就不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