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聽見“黎月”這樣一番言論本該勃然大怒的老祖宗偏偏沉吟下來，臉上的怒意略有些凝滯，甚至出現猶疑的神色。

君娉婷頓覺氣氛有些沉重，她瞧瞧抬頭看了雲水鏡中的年邁老嫗一眼，心中生起有所預料的猜測，莫非，姜玄祁已經與這位老祖宗有所聯絡了嗎？

晉國有羽族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昭國之中如今妖魔輩出，若他有意與抱狸山聯手，也並非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世事浮沉，人心渾濁，他也不能獨善其身。

“老祖宗，如今黎月在宮中只能倍加小心，以免露出馬腳，日子真是越難熬了。”君娉婷頂著黎月的身份抱怨道，若是從前的黎月，可不敢在老祖宗面前說出這樣的話，畏而生怖，她對於老祖宗的恐懼無以復加，又怎麼敢為自己爭取權益呢？

老祖宗也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將心緒隱藏，甚至難得的露出了和氣的神情，若是從前的黎月，只怕要感動得受寵若驚了。

“黎月，老身知道你的不容易，所以，不是派出了嬰舞來幫助你了嗎？”雖說從一開始的用意是覺得黎月太過無用，想要黎嬰舞頂替她，可若說是幫助，倒也是說得通的。

“你在昭國這些日子為抱狸山做出了很大的貢獻，等到我們破開結界，來到人間，一定會為你記一大功，你是我們抱狸山的驕傲，所有族人都會記得你的付出。”

這樣的話語是老祖宗此前從未說過的，只可惜，如今聽見的人並不是那個一心要得到認同卻又貪戀人間的黎月，而是君娉婷。

君娉婷對此不僅沒有絲毫感動，反而暗暗嘀咕不已，這還沒來到人間，都開始畫起大餅來了，若是來到人間，有其他族人作為助力，還不知道她又是一副怎樣的態度呢？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的頭頭都一個樣兒。

雖然是這樣想著，但她表面上還是得露出一副感激涕零、恨不能為其效死的模樣，無比動容道“黎月一定會為老祖宗鞠躬盡瘁！”

隨後，露出微微遲疑的模樣，看了一眼老祖宗道“老祖宗，黎月有一件事不得不告知給您。”說完，硬擠出幾滴眼淚。

“何事？”老祖宗的表情相較於之前來說還算和善。

“老祖宗，嬰舞她……不幸被人殺死了！”君娉婷真的很難對此表示悲痛，索性嚎了幾聲，以袖遮面假裝悲泣。

在啜泣的間隙從，她觀察著鏡中老祖宗的神態，果真不曾見她露出詫異憤怒的表情，只是顯得有些暮靄沉沉，帶著一種老氣與陰森。

那雙在黑暗中幽幽冒著鬼火的眼睛盯著君娉婷，或者說盯著黎月，陰惻惻問“老身知道你與黎嬰舞幼時不甚和睦，派她助你也是為了你們姐妹重修舊好，你本是先到王都，為何讓她落得這樣的下場？”

言下之意，她的死與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君娉婷早已想好了說辭，不僅沒有解釋，反而有些不忿的看著老祖宗一眼，又故作怯懦的收回了眼神，語氣謙卑實則抱怨道“老祖宗吩咐的事，黎月不敢不從，一心想和她一道為族人效力。可老祖宗也知道，在黎嬰舞眼中，我算什麼？她哪裡會聽我的話，不將我踩在腳下就算是不錯的了！她來這兒沒幾日，就跟個人間修士勾結在了一起，說是可以讓那凡人為我們效力，誰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頓了頓，君娉婷道“沒過幾日，她居然還惹上了宮中的娘娘，等到她被殺之後，又是我為她收屍。老祖宗派她前來相助，本就是族中最為光榮的事，可她竟然不將您的話放在耳中，差點兒壞了我們的大事，黎月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祖宗端詳她一會兒，心中一半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以黎月的性情，若是她殺了黎嬰舞，必然是百般裝作無辜，嘴裡多半說著自己平日裡待黎嬰舞如何好如何與她重歸於好姐妹情深，絕不敢對她有什麼抱怨，如今她流露出對黎嬰舞的不悅，反而表示她的死於黎月無關。

只是，黎月如今的口吻，語氣中隱隱的不滿，也實在不能讓人視若無睹。

好在她還將她這個老祖宗放在眼裡，不然，翅膀硬了怕是都不將抱狸山放在心裡了。

“黎月，老身知道你的委屈，你放心，待日後我王功成，絕不會虧待你的。”如今先將她安撫下來，畢竟，在昭國還有需要她的地方。

“老祖宗的話，黎月自然是相信的，只是，黎月如今步履維艱，國君極少來我的宮中，國後孃娘又視我為眼中釘，黎月真怕看不到抱狸山重歸人間的一日了……”君娉婷放軟語氣。

“你不會有事的。”老祖宗持著柺杖，毫無絲毫擔憂之色。

“國君已察覺我的身份，甚至，再也不受我的蠱惑，老祖宗，黎月只怕幫不到抱狸山的忙了。”君娉婷掩面啜泣道，“不如早日回了抱狸山，日日侍奉在老祖宗身邊，不免得在此日日擔驚受怕。”

這話當然是假話，她知道老祖宗絕不會讓黎月離開王宮，無論是讓她蠱惑君王，還是充作眼線，哪怕是她走在瀕死的邊緣，也絕不會有回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