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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始終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泰德說。

亞瑞賓解開馬的韁繩,鬆開手,好讓他的坐騎可以去吃點草。他坐在泰德製造的果樹下,那男孩坐在他旁邊。

“我是從西部沙漠的另一端來的,”亞瑞賓說,“那裡沒有所謂有利的毒蛇,只有沙地蝮蛇,一旦被它咬到,就等於死亡……”

亞瑞賓敘述他的故事,然後等待泰德的回應,但是這名年輕的醫生卻看著他疤痕累累的雙手良久。

“她的夢蛇被殺死了。”他終於說話了。

泰德的聲音充滿震驚與無助,他的語調讓亞瑞賓不寒而慄,那涼意甚至到達了他最不可穿透、一直控制得宜的內在。

“那並不是她的錯。”亞瑞賓又說了一次,儘管他一直不斷在強調這個事實。泰德現在知道了這個族群對毒蛇的恐懼,他甚至也知道了亞瑞賓妹妹可怕的死亡。但是亞瑞賓非常明白,泰德並不是真的瞭解。

這個男孩抬起目光,看著他。“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說,“這實在是非常嚴重的事情。”他停頓下來,四處環顧,然後用他的手掌揉揉他的額頭。“我想我們最好去跟白銀談談這件事。她是舞蛇的老師,而且現在她也是最年長的醫生。”

亞瑞賓遲疑著:“這樣做好嗎?對不起,但是如果連你這位舞蛇的朋友都無法理解整個事情,還有其他醫生可以理解嗎?”

“我瞭解事情的經過!”

“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亞瑞賓說,“但是你卻不瞭解為何會發生。恕我無意冒犯,但恐怕我說中了。”

“沒關係。”泰德說,“我仍然希望能夠幫助她。白銀會想出個辦法的。”

醫生所居住的谷地優美宜人,滿片的山野和完整的文明設施同時並立。那座亞瑞賓認為似乎是片原始古老,未曾變動過的茂密森林,從北邊山谷的斜坡開始生長,一直延伸至遠方。然而,就在那片巨木參天、深沉古老的森林下方,一排排風車正興高采烈地旋轉著。森林與風車和諧地並存著。

這個地區一片祥和寧靜,城鎮裡的房屋是由木頭和石塊建造而成的。人們跟泰德打招呼或是向他揮手,並向亞瑞賓點頭致意。微風中傳來一陣孩童微弱的嬉戲聲。

泰德將亞瑞賓的馬放在牧場上,然後帶著亞瑞賓來到一棟比其他房屋還大的建築物前,這棟建築物與主要的市區稍微有些距離。一進入房屋內,亞瑞賓很驚訝地發現,牆壁並不是用木頭做的,而是鑲上了白釉陶瓷製成的光滑的瓷磚。就算沒有窗戶,屋裡也跟白天一樣明亮,完全沒有那種利用昆蟲發光的陰森恐怖的青色光芒,也不是煤氣燈柔和的昏黃燈光。這棟房子裡具有一種活力,和鎮上平靜的氣氛非常不同。透過一扇半掩的門,亞瑞賓看到幾個比泰德還年輕的人,專注地操弄著複雜的儀器,全神貫注在他們的工作中。

泰德朝那些學生打招呼。“這些房間是我們的實驗室。我們在這裡研磨製造裝在顯微鏡上的鏡片,我們也製造自己要用的玻璃器皿。”

幾乎所有亞瑞賓在這裡看到的人他在想那些村莊裡的人也一樣年紀不是很輕就是很老。他猜測年輕人是在受訓練,老人則在教導他們。舞蛇以及其他人則到外面的世界從事他們的工作。

泰德爬上了一段樓梯,再走過鋪著地毯的走廊,然後輕輕地敲著一扇門。他們等了幾分鐘,泰德似乎對這樣的等待非常習以為常,因為他一點也沒有顯得不耐煩。終於,一個愉悅的音調相當高的聲音響起:“進來。”

這個房間不像實驗室那麼嚴峻冷酷。房內是由木頭框建而成,還有一個大窗戶,可以俯瞰整群風車。亞瑞賓曾聽說過書本這種東西,但他還沒親眼見過。在這裡,倚著兩面牆豎立排放的書架上滿滿的都是書。這位年老的醫生坐在一個搖椅上,腿上擱著一本書。

“泰德。”她說,並點頭示意,語調中流露出歡迎之意,但又帶著疑問。

“白銀,”他領著亞瑞賓入內,“這是舞蛇的朋友。他大老遠跑來,就為了有件事想跟我們說。”

“坐下來。”她的聲音和雙手微微地在抖動。她年紀已非常老了,關節腫大,扭曲變形。她的面板光滑柔軟,呈半透明,臉頰與額頭上都深深刻著皺紋。她的眼睛是藍色的。

“你想要說什麼?”

“你是舞蛇的朋友嗎?”亞瑞賓問,“還是你只是她的老師?”

他以為她會大笑,但是她卻嚴肅地看著他。“我是她的朋友。”

“是白銀提名她併為她取的那個名字,”泰德說,“你以為我會隨便找個人讓你跟他談嗎?”

亞瑞賓仍然猶豫著要不要將他的故事告訴這位和藹的老婦人,只因為舞蛇的話他記得太清楚了:“我的老師很少賜給人這個名字,他們一定會失望透頂。”也許白銀會失望到將舞蛇從她族人身邊驅逐出境。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白銀說,“舞蛇是我的朋友,我愛她。你不用怕我。”

這是亞瑞賓那天第二遍敘說他的故事。他專注地看著白銀的臉,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這是理所當然的,在她經歷過眾多事件之後,比起年輕的泰德,她當然更能夠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啊,”她說,“舞蛇居然橫跨沙漠。”她搖搖頭,“勇敢又衝動的孩子。”

“白銀,”泰德說,“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親愛的。”她嘆口氣,“我希望舞蛇能夠先回家。”

“那些小毒蛇終會死亡,”亞瑞賓說,“其他的蛇也總會有在意外中死去的可能。那你們都怎麼做?”

“它們的壽命很長,”泰德說,“有時比醫生還長壽。它們很少能夠繁衍後代。”

“既然舞蛇那麼出色,一定夠資格再得到另一條蛇。”

“人無法給予身無之物。”白銀說。

“她認為有些小蛇可能已經生下來了。”

“只有少數的蛇曾孵過蛋。”那位老婦人悲傷地說。

泰德看向別處。“我們其中也許有人不想再繼續訓練下去了……”

“泰德,”白銀說,“我們對你們的訓練根本還不夠。你以為舞蛇會向你要回她送給你的夢蛇嗎?”

泰德聳聳肩,沒有看白銀的眼睛,也沒有看亞瑞賓。“她不用問。我應該把它還給她。”

“舞蛇不在,我們無法做決定。”白銀說,“她必須回家。”

亞瑞賓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瞭解到這難題沒辦法輕易解決,也無法簡單解釋清楚,祈求他們原諒舞蛇。

“你們絕對不能因為我的族人所犯下的錯誤而懲罰她。”他又說了一次。

白銀搖搖頭:“不是要不要懲罰的問題,而是她沒有了夢蛇,就不能再當醫生了。我沒辦法再給她一條夢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