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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4章

“那件神器叫地止。”

顏淡嘆了口氣:“據我所知,上古四神器還是盤古氏開天闢地之後保留下來的,歸於九宸帝君所有,後來在天庭同邪魔的一場大戰中,全都遺落凡間。你現在已經找到七曜,還有楮墨、理塵和地止,或許你窮其一生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件。”

“……我不知道。只是心裡隱約覺得,那個人很重要。你上次說過,前世的記憶會被封存起來,我想這就是很久以前的記憶。就算過了千年百年,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卻唯獨記得那個人的背影。”唐周眼中溫柔,輕聲說,“我只是想再見一見她。至少,等到以後回想的時候,不是隻記得一個背影。”

顏淡只覺得滿腔熱血衝上心頭,一時也來不及細想自己到底說了什麼:“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找地止。其實我也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做,知道的也比你多,說不定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地方!”

唐周笑了笑:“多謝你。”然後轉身走了。

顏淡說完這番豪言壯語,那股從罕見的、頭燒到腳的正義感已經消失,只能無精打采地抱頭蹲在地上,喃喃自語:“我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啊啊……明明已經脫身了,還眼巴巴往牢籠裡跳,我難道真的是個徹徹底底的笨蛋?不會吧……”

她抱著頭想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沈怡君臨死前寫下的血字:

……絕我性命,我斷他一世念想。

“那神霄宮主也在找上古神器,連餘墨都說他和紫麟兩個加起來還不及一個神霄宮主,”顏淡已經崩潰,“我現在豈不是在做虎口拔牙的蠢事?我看我還是連夜逃走吧,弄不好連神器都沒見到一眼就憑白無故丟了性命,這件事哪賺哪賠也太明顯了……反正我一向把發誓當飯吃,毀諾背信這種事誰會在乎?”

她慢慢站起身,剛踏出一步,耳邊又似乎迴響起那句話“我只是想再見一見她。至少,等到以後回想的時候,不是隻記得一個背影”,下一步便怎麼也邁不下去了。這句話正好刺中她的死穴,這種執念,她也不清楚最來到底會變成什麼,好似飛蛾撲火,就算下一刻毀滅也沒有關係。

顏淡心緒低沉地回到房間,秦綺還是睡得香甜,她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一會兒想到神霄宮主,一會兒猜測之前看到的那個有幾分眼熟的背影到底是誰,一會兒又想著點了她穴道的那個神秘人的身份,就這樣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等到睜開眼的時候,天竟然已經亮了。

22.西南之行

西南本是偏壤,景緻卻是極佳:八百里青山連綿,河川奔流,茫茫然空闊無邊;過山風沁涼,數峰交錯,行如北斗紫微,渾然天色山嵐。

顏淡叼著當作乾糧的饅頭,滿心鬱結地看著坐在對面沉默安靜的柳維揚。在她心中,趕路時最不適合同行的有兩種人,啞巴和君子。啞巴不會說話只會吃,無趣;君子行止端正,一點壞事都不會做,更無趣。她不知柳維揚算不算得上是君子,不過確是算得上是大半個啞巴。

那日她同唐周離開凌霄道觀,再回到唐周的家中收拾了些行裝便出了襄都城。此時已值暮春,枝頭只剩下幾點殘紅。柳維揚正站在桃花樹下,波瀾不驚地看著他們。顏淡也不知道唐周同他說了些什麼,總之結果就成了妖、天師、不明年紀的高人結伴去西南。

這一路過去十分順利,竟然連個響馬山賊的影子都沒碰上,讓顏淡又遺憾又感慨,都說現下大周的睿皇帝太過政治清明,吃閒飯不做事的官吏太少,憑白無故剝奪了她很多樂趣。而離彝族長居的朱翠山越近,柳維揚則越是沉默,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就直直看著天,不知在想什麼。旁人和他說話,他最多不置可否地嗯一聲,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到。

顏淡實在太清閒,只能猜測柳維揚到底在想什麼。一個凡人,一旦想到某些齷齪的事情,就算擺出正氣凜然的表情,眼神還是會流露出幾分卑鄙下流;如果想到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那麼就會咬牙切齒,把拳頭捏得格格響。可是柳維揚眼神清明,神情淡然,總不至於是在擔心天會不小心掉下來一塊罷?

顏淡咬完一個饅頭,開始慢慢往火堆裡送柴火,突然靈機一動,指著前方的朱翠山:“峰秀近扶玉蟾,南走遙煙鎖浮雲,凌夷蜿蜒,何妨擇勝豋高處。”

唐週一口饅頭噎著,咳了幾聲方才道:“你怎的突然吟詩作詞起來?”這隻花妖的確和他從前見過的有那麼些不一樣,除了會撒嬌、狗腿,竟然還有幾分墨水。他轉頭往顏淡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朱翠山高可扶月,霧靄沉沉,山勢蜿蜒。他在修道之前,還考取過童生,顏淡唸的這幾句詞除了詞韻不平之外,倒是相當應景。

“吉氣走曲,煞氣走直,山環水抱則為氣,看來這朱翠山必是人傑地靈之地。”顏淡轉頭看著柳維揚,“柳公子,你說是麼?”

柳維揚看了她一眼,自顧自看著朱翠山方向。

顏淡不死心,又道:“不過我看山下那兩條河沒有聚首,靈氣外洩,好端端的成了敗筆。”

柳維揚搖搖頭,還是沒說什麼。

顏淡終於放棄了,慢慢躺在乾草上準備好好睡一覺。她睡得很淺,稍微有一點響動就會驚醒,突然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睜開眼就見柳維揚慢慢站起身來,手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月光下微微一閃。顏淡躺著不動,只見柳維揚慢慢走到唐周身邊,站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往她這裡走來。

她心中奇怪,便閉上眼吐息綿長,裝作熟睡。她感覺到對方靜靜地看了自己一會兒,慢慢走到遠處。顏淡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小心地跟在他身後,只見他走到一棵槐樹下,抬手輕輕地撣了撣樹幹。

在顏淡看來,柳維揚是個絕不拖泥帶水、不做多餘事情的人,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不太會是毫無意義的。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見柳維揚慢慢靠在樹幹上,將手中的拿著的事物貼近嘴角。

藉著銀白色的月光,顏淡看得真切,他拿著的僅僅是一支玉笛。……竟然只是笛子,而不是兵器,枉費她剛才還緊張了一下。

月懸正中。誰家玉笛橫吹,如斷腸,如低訴,正是少年疏狂,七分醉意。

柳維揚眼中清清冷冷,一身從容軒然,如玉樹碧竹,丰姿剎踏。顏淡看著他吹完一曲,青調一轉,又隱隱露出些金鐵之聲,他青黛色的衣袖在風中漫漫舞動,清華萬千。

顏淡慢慢往後退回去,倒在乾草堆上。隔了片刻,柳維揚輕輕走回火堆邊,復又坐下。顏淡迷迷糊糊地想,這回真的是她太過多疑了。

翌日一早,便入了朱翠山,誰知才走到山口,溼漉漉的霧氣就撲面而來,腳下溼滑,不太好走,只能又退了回來。

唐周只得道:“看來這山路都不太好走,只怕要請個當地人來帶路。”柳維揚還是不置可否,顏淡眼波一轉,笑著說:“我突然想到一個故事。”

唐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失笑:“又是什麼故事?”這幾天除了趕路便沒出什麼事過,不用想也知道她心裡一定憋得慌。

“古時有位君王,他想出兵攻打鄰國,於是便問丞相這個主意可不可行。那丞相聽了,只說了一個字,‘然’。這位君王百思不得其解,究竟這個然字是說好呢,還是不好呢。後來君王重病,發兵的事情也就擱了下來。彌留之際,他也想著丞相這個‘然’到底是指什麼意思。那位君王最後還是忍不住把丞相叫到病榻邊,把自己猜測到的告訴對方,問他是不是這個意思。結果那丞相又呵呵笑道,然。那君王立刻就氣絕身亡。”

唐周又好氣又好笑,也虧得她想得到這麼一個典故來影射柳維揚。可是柳維揚就像是沒聽到一樣,連眼神都沒偏一下。

顏淡頓覺無趣,嘟著嘴不說話了。

待走到山外的一個村口時,唐周低聲說了句:“你倒是很喜歡磨著柳兄說話啊。”顏淡皺著眉想了一想,笑逐顏開:“所以你嫉妒了?”

唐周不假思索地說:“沒有。”

顏淡幽幽地嘆了口氣:“其實你承認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又不會取笑你。”

“我沒有。”

正說著話,只見迎面走來兩個當地人,穿著粗布大襟的衣衫,兩人一高一矮,看見他們一行三個人,走上前笑著說:“看三位的樣子,是來朱翠山遊玩的吧?現在氣候正好,就是山裡容易起霧,沒有本地人帶著,很容易迷路。”

唐周微微頷首,只聽那個子高點的當地人繼續說:“其實每年都有不少人來朱翠山,我們兄弟倆也不是第一回領路了,這個價錢嘛,自然好商量。”

唐周取出一小錠銀子,淡淡道:“最多兩個時辰,我們就要進山。兩位看看還需要買些什麼,剩下的銀錢就等到了地方再算。”

那人接過銀子,掂了幾掂,笑著道:“公子儘管放心,只要半個時辰,咱們就可以出發,保證萬無一失!”說罷,拉著那個矮個子的當地人走開了,一邊還用他們聽不懂的土話在那裡嘀嘀咕咕。

柳維揚低聲道:“這兩人身上有股腥臭味。”

顏淡立刻抖擻精神:“我看他們眼光閃爍,又太過殷勤,恐怕其中有古怪。這一路當真有趣了。”

“就算有什麼古怪,也不至於應付不了。”唐周看了看包袱,“剩下的乾糧不多了,進了山也不知哪裡才會有人家,趁現在多買些帶著。”

柳維揚搖了搖頭,淡淡道:“他們既然敢帶人進去,肯定是有了計較。總之,多加留心便是。”

顏淡毛骨悚然:“你剛才說的腥臭味該不是……”

柳維揚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又一聲不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