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夢裡面他們反目成仇,刀劍相向,如同陌路之人漸行漸遠。
可怎麼會呢?
她是自小同他一起長大的妹妹。
他們會在每年的春日祭去城內最高的閣樓看煙花,煙火大會盡散,月上三更,小姑娘拉著他蹦蹦跳跳走在月涼如水,四下寂靜的小路上。
會在鵲橋節避開滿街的人流,他帶著她在空無人煙的大江之上,小心翼翼,珍之又重地放下一盞他親手做的蓮燈,然後看著那盞蓮燈隨波逐流,消失在山與江與天的界限之中。
往昔的回憶他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他們是不似血親勝似血親的存在,他怎麼捨得向她出劍,又怎麼捨得她面上露出一絲一毫傷心的神色?
他抓住蘇白的衣袖,起身動作之間,鮮血橫流,傷口被拉得更大。
秦陽愕然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滿手沾滿鮮血。
他露出一絲茫然的神色。
而轉過頭,就對上少女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那眼裡覆蓋著的厚厚霜雪,就如同夢裡那冰封三尺的寒冰一樣,將他最後一絲幻想擊碎掉。
原來——
不是夢啊。
秦陽怔然鬆開雙手。
蘇白拽著秦陽的衣領,將劍從他腹中拔出,長劍落著血,還殘留著寥寥靈氣,但她用力一甩,就將他扔到岸邊。
聖尊對她動了殺心,這是秦陽縱容的後果。
所以這一劍,是他們應得的。
湖岸邊的岩石被轟隆擊碎,揚起無數塵土和沙礫,秦陽癱在岩石之中,咳嗽著吐出幾口血水。
塵霧矇住了他的眼睛,落在眼裡又辣又嗆,但秦陽也分不清他眼角落下的是血水還是淚水。
也許兩者都有。
但他雙手抖得厲害,全然沒有力氣再去擦拭落在鬢角的液體。
為什麼會這樣呢?
秦陽整個身體都在發抖,他拼命咬著牙,眼底猩紅,卻仍然執拗地盯著那道頭也不迴轉身離去的身影。
“我入無情道。”
少女冰冷的那句話一遍遍在秦陽耳邊迴響。
換魂之術讓他神識沉睡,但有關聖尊和蘇白的記憶他卻皆是清清楚楚地記得。
在神識沉睡的一炷香時間中,他彷彿又回到他和那小姑娘無憂無慮的時候。
她在記憶中一遍遍叫他“秦哥哥”。
他在元宵時分最擁擠的人潮裡牢牢抓住她的手。
她為了他洗手作羹湯,拉著他穿上自己春日第一襲青綠色的襦裙,雀躍得就像是枝頭跳躍的小鳥,纏著他御劍帶自己去郊外放風箏。
城主的仇家想要將她擄走,他拿著一把劍,便是手脫臼了,腿被打折了,也死死不願意讓他們帶走他的小姑娘。
怎麼會忘記呢,他一點也忘不了。
他好後悔。
後悔沒有早一點認清自己的心意,後悔當日誤入了聖尊留下的秘境,後悔因為年少無知錯把和雲珠之間的同伴之情當□□意。
後悔就這樣白白錯過了他愛的人。
聖尊陷入沉睡,這具軀體重傷,而少女那一劍,又恰好不偏不倚傷在他丹田之上。
秦陽感覺到生命力一點一滴在慢慢流逝。
那又能怎麼辦呢?丹田被廢,他不能動用靈氣,也沒有力氣向其他人呼救,只能像個廢人一樣癱坐在這裡,等著劍冢常年肆虐的劍氣慢慢侵蝕他的軀體,一點一點將他破碎的丹田攪碎掉。
秦陽意識昏沉,緩緩闔上雙眼。
他哪兒是什麼被天道寄予重望,將來能劍斬燭龍的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