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本公從學宮裡頭挑選出來的讀書種子,辯才無雙,舌燦蓮花。
本公當年就說過,你若去考取功名,至少都是正二品的六部尚書。
運氣好點,入閣……也說不定。”
楊洪屈指叩擊大案,佝僂的腰身微微挺直,嘆氣道:
“不入朝廷正統,沒有品秩官職的儒門中人,沒有國運、龍氣護身。
越是窮經皓首,鑽研學問,越容易誤入歧途,迷失書海。
這一點,本宮以前也提醒過你,長陵。
可惜你心高氣傲,一心想要做季元晦那樣的理學文宗,全然不曾在意。”
荀長陵雙手交疊,平舉胸前,其人面上有掩飾不住的失望之色。
他眼簾垂下,輕聲問道:
“國公爺以為我被四神蠱惑,失了心智,這才胡言亂語?”
楊洪雙手搭在座椅上,好似與老友談心一樣,微微笑道:
“你所修持的功法,乃是上陰學宮四大正法之一,《理氣本論》。
取得是季元晦‘月印萬川、隨器取量’,以一道統萬法,以一理證萬術。
道理很好,可是儒門的聰明人多,自作聰明的人,則更加多。
你為何走上岔路?想必問題出在誰是一、誰是萬,誰為主、誰為次上。
常人學《理氣本論》,奉季元晦為正宗,苦心鑽研。
可你偏生還學了程正公的‘體用一源,顯微無間’,無法相容幷蓄,又不能化為己用。”
天京朝堂多半都將楊洪視為當世名將,天下軍帥,以為這位涼國公勝在帶兵打仗,排列布陣的本事厲害。
卻沒什麼人清楚,他還未跟隨紅巾義軍揭竿而起之前,曾經考取過百蠻皇朝的秀才功名,差一點還去參加春闈。
因為父親去世守孝三年,這才半路返程回到老家。
次年,萬道烽煙席捲玄洲,各路豪雄佔地為王。
楊洪一門世代紮根北地,觀望片刻後,也一併反了。
與其受百蠻皇族的奴役當牛做馬,還不如割據府州更痛快!
至於怎麼加入紅巾義軍,又怎麼結識白重器,那些都是後話了。
因此,楊洪不只對儒門兩位理學文宗知之甚詳,還能一眼看出荀長陵武道修行的癥結所在。
“若本公沒有猜錯,你入的是奇士門下?
原本四重天初步凝練真罡的層次,這半年來進步飛快,連氣海都開闢了。”
荀長陵驀地低頭,一言不發,心思如同煮沸湯水,翻滾不休。
“你這時候肯定感到詫異,憑藉奇士賜下的【嚼弄是非】、【顛倒黑白】之能,怎麼也能叩動本宮的心扉,改變本公的主意。”
楊洪眉宇之間透出幾分惋惜,他府中有四位供奉,袁柏擅長道術,練成五鬼搬運。
打仗之時,屢次立功,足以保證後方糧道暢通無阻。
而荀長陵出身不俗,乃京州名門之後。
若非只是庶子,地位頗低,絕無可能甘願做個幕僚。
少年時做為書童,跟著進到上陰學宮,每日旁聽刻苦勤學。
熟讀諸般理學著作,在一場曲水流觴上舌戰群英,嶄露頭角。
可惜卻被同在學宮的荀家嫡長子嫉恨,暗中使了手段。
背上屈辱罵名,黯然離開學宮。
荀長陵這人頗具膽色,又能言善辯。
自身氣度卓然,精通兵術演練,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經由門客推薦後,楊洪才會將其聘為幕僚,奉作客卿,養於府中。
“國公爺對我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情,長陵實是不忍見到涼國公府樹倒猢猻散的悽慘下場。
若非如此,又何必當著國公爺的面,主動暴露奇士行者的大逆身份。”
荀長陵神色從容,繼續說道:
“國公爺不要聽信史書裡頭捕風捉影的誇大其詞,以為四神是什麼洪水猛獸。
祂們乃寰宇之中,太古劫前,最為古老的原初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