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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無情惱

陸怡元會這麼說衛蘅一點兒也不奇怪,她本就是周月娥那一派的,只是衛蘅難免不會想到,若是她真嫁給了陸湛,有陸怡元這種小姑子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如此總總,叫衛蘅想來,嫁給陸湛簡直就是跳火坑,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用 過飯,衛蘅她們就隨著長輩去了清音臺看戲。今日請到的是聞名大江南北的高家班,臺柱子高玉蘭扮魯肅的《群英會·華容道》更是高家班享譽南北的戲,高玉蘭嗓 音清朗圓潤,唱腔委婉瀟灑。此外,高家班還有一個演丑角的餘小山也是一絕,拿手的是《八十八扯》,在裡頭他要反串好幾個行當,兩花臉的《白良關》,生旦對 唱的《四郎探母》,都是他一個人唱,令人捧腹叫絕。

連衛蘅這樣不怎麼看戲的都對高家班的名角如此熟悉,就可見高家班的出名了,因為高家班難請,所以今日男女賓客並沒有分到兩處請兩個戲班來演,都聚到了清音臺,分東西而坐。

齊國公府的清音臺是兩層建築,所以即使男女賓客都入座,也並沒顯得多擁擠,不過太太、姑娘們身邊伺候的人就沒地兒站了卻是真的。

衛蘅還是跟著張老太太坐的,雖說前頭木老夫人開了口,可這會兒別人沒叫人來請,衛蘅自己就過去,那就會顯得失禮。

一齣戲下來,木老夫人那邊也沒派人過來,衛蘅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忍不住長“噓”了一口,原來木老夫人剛才只是隨口說的,並非有什麼深意。

雖然夏日裡,清音臺四周的竹簾都捲了起來,但耐不住人多,人一多就悶熱,女眷這邊的脂粉香全混在了一塊兒,被暑氣蒸騰出一種令人並不愉悅的濃豔氣味兒,在悶熱的夏日讓人覺得心裡格外的煩躁。

兩出戏之後,樓上交頭接耳的人明顯多了起來,有那耐不住暑熱的已經找了藉口下樓去花園裡逛去了,小姑娘裡坐得住的人就更少了。

衛萱和衛蘅算是裡面最沉穩的,衛蘅也就算了,好歹上輩子也是步入過三十的人,怎麼也該比小姑娘的心性兒穩一些,而衛萱才是真正的難能可貴。

樓上的人越來越少,留下的多是老太太還有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夫人們,便是年輕的少奶奶們都忍不住往院子裡散涼去了。

木老夫人用餘光掃了掃坐得筆直的衛萱和衛蘅,微微一笑,只覺得衛家的這兩位姑娘的確不一般,也難怪衛氏雙姝的名聲會那樣響亮。別的不說,單說這份兒定性和沉穩就是別的女孩兒比不上的。

木老夫人又掃了一眼周月娥,雖然一般地留在樓上,可她那坐姿都換了無數次了,明顯是坐不住,卻又強忍著沒動的。木老夫人如何能不明白周月娥這樣做的原因。

木 老夫人又將眼神調回到衛萱和衛蘅身上。陸湛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木老夫人知道他恐怕是看中了衛蘅,畢竟小姑娘長得實在太漂亮了,等再大一些還不知道會美到什 麼程度,也難怪陸湛會看中她。木老夫人尋思著,素日裡瞧著衛蘅只覺得她嬌憨可愛,但當冢婦還是弱了些,不過今日見她有這份兒定性,也不是不可雕琢的。

至於衛萱,木老夫人想起那日她不過是對陸湛的母親楚氏略略提了一下陸湛的親事,暗示了一下衛家,楚氏第一個反應就以為是衛萱,還頗為滿意,可是當她提到衛蘅的時候,楚氏的反對和鄙夷,木老夫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先不提衛蘅正月裡出的那樁事,雖然有緣覺大師說她福緣深厚,但總還是讓人心裡覺得不舒服,就是沒這件事之前,楚氏也不怎麼待見衛蘅,她看中的女孩兒都是才華橫溢之輩,衛蘅自然入不了的她的眼。

木老夫人這輩子都沒喜歡過這位兒媳婦,但是楚氏出身王府,身份高,她這個做婆婆的也不好拿婆婆的款兒壓住她,陸湛的親事不可能繞過楚氏的意見不考慮。

木老夫人以前有些擔心衛萱才氣太高,也不適合做冢婦,但是畢竟這孩子也算是她從小看大的,無論是容貌還是品行都是上上之選,今日木老夫人刻意留了心,別人的嘴裡對衛萱都是隻有褒獎沒有閒話的,連上京城裡出了名的挑剔人玉榮公主,對衛萱那都是讚不絕口。

這樣的姑娘若是做了陸湛的媳婦,定然會叫人放心許多。木老夫人想著娶媳不是娶仇,自然還是要楚氏也喜歡才好。陸湛畢竟還年輕,這會兒喜歡的,過幾年也許就撂開了手,到時候婆媳不和,頭疼的也只會是他。

更 何況,木老夫人今日不過就同衛蘅說了那樣一句話,楚夫人就拉著衛萱的手不放,這種表現就太明顯了,讓木老夫人實在頭疼。她想著不若選了衛萱也好,才貌也都 和陸湛相配,哪怕一時不中意,可相處久了也就有了感情。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是最要緊的。且,衛蘅的年紀也著實太小了些,年紀這般小,生孩子就有些危險。

楚 氏就陸湛這麼一個嫡子,能同意等到他中了進士後再說親已經是實屬不易,可若是娶衛蘅的話,還得等上兩、三年。至於衛萱,如今也十五了,雖然耽誤了一年要後 年才能女學結業,但是女學是可以越級的,木老夫人相信憑衛萱的本事,還有木皇后和陸家的關係,要讓衛萱參加今年的結業禮也不是不能夠的。這樣一來,時間也 就合適了。

衛蘅與衛萱此時卻絲毫沒有察覺,木老夫人已經在心底將她們的優劣比較了一番了。

“三妹妹,你去不去更衣?”衛萱靠在衛蘅的耳邊低聲問道。

雖說出門做客,衛蘅和衛萱等人都秉持少吃少喝的原則,但是這一日下來,總不可能連小解也不去,更何況清音臺悶熱,喝的茶水就更多些,人生三急是忍無可忍的。

衛蘅其實也有更衣的意思,但是她無意間看到對面東翼樓上的男賓有對著她們這邊指指點點的,衛蘅有一種直覺他們是在說自己,是以並不想下樓去。另外,衛蘅心裡總覺得陸湛就隱藏在哪個角落裡,冷不丁就會竄出來,她還是待在樓上比較好。

不過這會兒,既然衛萱提議去更衣,衛蘅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兩個人相攜下樓,從給女客準備的更衣的小院出來後,恰好碰上陸怡元。

陸怡元一見衛蘅和衛萱就迎了上來,“正到處找你們呢,我叫人在水榭準備了瓜果和點心,那兒涼快。”

衛蘅和衛萱對視一眼,高家班的戲雖然好看,但大熱天的擠在一處確實難受,便跟著陸怡元去了水榭。

齊國公府的水榭在花園的東南角,北枕鶴淵,兩側接以隨牆的遊廊,姑娘們靠著遊廊的廊椅還可以臨水觀鶴餵魚。

衛蘅到時,見所有姑娘都在遊廊上坐著,她也便取了一小盒魚料,斜坐在椅上餵魚,這裡通暢透氣,有清風徐來,的確讓人覺得涼沁舒心。

水榭與對面太湖石堆疊的九獅山遙遙相對,順著鶴淵上的曲水橋過去,就能抵達對岸九獅山的山洞口,衛蘅凝神望去,見那洞口彷彿寫著“水流雲在”四個字,看這名字就叫人的心涼快了不少。

衛蘅的眼睛往上抬,才發現九獅山上還有一個能俯瞰花園全景的八方單簷亭——“透風漏月”。

此時隱約可見裡面坐著幾個男子,面目看不清楚,但是衛蘅還是辨別出了裡面的陸湛。

透風漏月在上,眼風隨便一掃就能看到遊廊上的這群女孩兒,衛蘅忍不住臉燒得發燙,站起身就往水榭裡走。她就說,只是喂個魚而已,這些姑娘怎麼一個個姿勢端得跟選秀似的。

水榭裡雖然也開著窗,但是有木窗欞分割視野,稍微又那麼隱蔽了一些,衛蘅遠離水邊,走入前面的小廳,木瑾她們幾個在玩投壺,陸怡貞起身邀請衛蘅,木瑾趕緊擺手道:“別叫她,每次都是她贏,怪沒意思的。”

衛蘅揉了揉鼻子,轉而去看周月娥和楊順下棋。周月娥的棋藝是跟著她祖父周閣老學的,在女學一向是坐頭把交椅的,連衛萱同她下棋,也是十次裡只能贏三次,這會兒衛蘅見楊順卻和周月娥棋逢對手,棋盤上廝殺得你死我活,誰也奈何不得誰,心裡不由對這位楊順又高看了幾分。

周月娥的棋詭招疊出,而楊順的棋是步步為營,沉著冷靜,次次都化險為夷,衛蘅不由看得入了神。

三局裡楊順贏了兩局,如果不是席散了,只怕周月娥還不肯走。

一日下來,衛蘅有些怏怏,她也說不清自己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只覺得又羞又氣。原本衛蘅還擔心去齊國公府會遇到陸湛,因而還特地打扮了一番,既不會顯得很耀眼,可是也不會失之不美,她很是用了心的才挑選了身上的衣服。

拿木魚兒的話說,那就是美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衛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後來何氏讓她回去換衣裳,她就特地選了一件鵝黃的亮色,果不其然她娘又讓她換了回去。

衛蘅心地是有七、八分的把握,陸湛肯定是要找機會見自己的,因而在清音臺的時候,連更衣都不想下樓,就是要端著架著,不想給陸湛機會。如果他真的出現了,她必將義正言辭地教訓他一番。

結果,到頭來卻是衛蘅自作多情,人家陸湛在“透風漏月”裡連餘光都沒掃過水榭,一直是背對而坐的。

衛蘅睡不著,坐起來手握著拳頭,用拳背敲著自己的腦袋,心想自己還真是笨,哪怕陸湛說了會娶她,也不過是因為他一時衝動輕薄了她,又礙著她的家世,不得不娶她,可是在他那種男人的心底,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衛蘅心裡唾棄自己,怎麼就這樣沒有個定性,也沒個自尊,真是會自作多情,被陸湛在法慧寺玩的那一手給迷了眼。

衛蘅嘆息一聲,縱然感情好得如她爹爹和何氏一般,男人的心也大得只有一角分給她的母親,他們的天地太寬廣了,就像衛蘅曾經看到的大海一般。

衛 蘅靠坐在床上,問自己這輩子究竟想要什麼,她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一點,今日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女子與男子比起來,實在委屈了太多。難道她這輩子的人生軌跡 還是嫁人,然後還是為生兒子而惶恐、努力,上要好好伺候姑舅,下要照顧小姑子小叔子,中間還要和睦妯娌?最後等老了,等成了老封君,享受兒孫福然後安享天 年?或者像上輩子一樣,人到中年就一命嗚呼?

衛蘅心底湧上深深的不甘心。

而衛蘅也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對 陸湛的想法,這樣的男人,沒有女人不想去征服,總是自信地覺得自己可以成為他生命之重,即使衛蘅兩世為人,也消不去這種好強心,不是為了自己喜歡,只是為 了覺得自己可以贏得他。可是她們也不想想,有些男人只適合遠遠的看看,真正親近之後,說不定整個人生都會被焚燒成灰燼,就像撲火的飛蛾一般。

衛蘅在看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後,發現嫁給範用和嫁給陸湛都不是她未來想走的路,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嫁給誰,但是她隱隱約約看到,自己想嫁的必然是一個給自己一定自由的人和肯尊重她意見的人,衛蘅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