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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的孩子~Ⅳ~

據母親說,那是與追分羊羹十分相似的羊羹,而並非追分羊羹發生了變化。我同時品嚐了放心和失望的滋味。前者是針對追分羊羹並沒有改變,後者則是針對母親買的羊羹不是真正的追分羊羹。

“就算像,畢竟不是真的嘛。”

要知道,追分羊羹可非同一般,有妙不可言的風味,咀嚼時的韌勁、味道之好,令人每吃一口都忍不住連聲讚歎。

母親苦笑了。

“行啦,用不著勉強來吃的。”

那倒也是。我也苦笑。客廳在陽光的照射下暖洋洋的,角落裡的塵絮看得一清二楚。聽著母親說話,我回想起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一人乘坐新幹線的情景。那是對誰都保密的一次悄悄的斷然遠行。中學三年級時,我逃學跑到靜岡買追分羊羹去了。時值春天,那天也是陽光燦爛,我從車窗屏息靜氣地注視著遠去的東京站月臺,心裡充滿擔憂、緊張和期待,還有以為自己已長大成人的認真、滑稽而又甜蜜的錯覺。

“該說是一成不變呢,還是長不大?”

真是的,要說我對於點心的熱情,簡直到了連自己都有點擔心的程度。一旦想吃,再遠都會去買。比如“鶴屋八幡”的贈品和雞蛋素面、“比埃德奧爾”杏仁豆腐風味的扇形黃油蛋糕。令人懷念的風味絕佳口感淡雅的“鳳尾船”的磅蛋糕就不用提了,有時像岡山的大手饅頭、山形“山田家”的富貴豆之類,去買一趟的話,也算是一次郊遊。

“天氣真不錯啊。”

母親大概是一邊撫摸著狗一邊在打電話。

“是啊。”

我邊往陽臺走邊回答。春天即將來臨,空氣中瀰漫著清香。

“要不,再來一次郊遊?”

到靜岡去!內心一旦想好,便回憶起那追分羊羹的口感來。不知什麼時候,我一個人露出了微笑。

<h3>往常的鏡子、往常的剪子</h3>

去美容室了。

雖然無論如何也不喜歡美容室這個詞,但理髮店明擺著是不同的地方,燙髮店則懷古情懷過濃,有點難為情,何況我又從不燙髮。還有叫髮廊、美容沙龍的,總感覺十分怪異。剩下的就只有美容室或美容院了,然而“院”多少有點誇大其詞,所以就用“室”了。

於是,去了那家美容室。所謂美容室可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充其量一兩個小時而已,但是進門時和出門時判若兩人。這與髮型無關,而是事關精神狀態。簡直一個是使用前一個是使用後。每次去美容室,我總聯想起玩具醫院,對損壞破舊的娃娃做些簡單修理的工場。

修理完畢,推開店門走到外面時,那種昂揚的舒適感是在其他地方享受不到的。甚至因為工作及種種緣由憔悴不堪的時候,在美容室裡都可以暫時忘卻一切——不如說,那好比是其他國度的事情,遙不可及。一走出店外便變得精力充沛,恢復效果簡直立竿見影。似乎總是這樣。想一想,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任憑怎樣擺弄頭髮,也不可能發生驚人的鉅變,我說的恢復自信絕不是指感覺自己變漂亮了。

特別是像我這樣的人,幾乎從不改變髮型,哪怕去過了美容室,周圍的人也看不出來。儘管如此,精心地洗完發後,接著塗上一種名稱古怪、叫crazy color(其實並不會染上顏色)的護髮素(效果極佳,頭髮變得滋潤光滑),邊喝咖啡邊看雜誌,髮梢修剪整齊後再細心地吹乾,這期間身心便已經完全得到休養,自信得以恢復。而且頭腦也變得清晰,感覺被修整得神清氣爽。假若這是在晴朗的午間,實在是無法形容的幸福,真想雀躍歡跳。

我去同一家美容室已經有十幾年。試著換過幾家,結果還是返回了原處。這與店家的氛圍和技術不無關係,但說實話,我是懶得去別的店。沒有比去新的美容室更耗費精力的事了。真的很費力氣。

首先是美容師的視線。美容師對初次登門的客人毫無顧慮地審視,包括臉型、髮質的狀態、服裝、興趣愛好。的確,不掌握每個人的個性和生活等資訊,也許無法找到最適合客人的髮型。雖然問這問那是接待客人的方式或職業的需要,但是對於客人來說,當然有一種被“估價”的感覺。

相反的情況當然也存在。作為客人,既然事關今後幾個月內自己的形象,對美容師自然是極端懷疑和深度觀察的態度,這視線其實也十分失禮。土頭土腦的不喜歡,太前衛的又會感到為難,話太少了覺得不安,太熱情了又覺得難以信任且太聒噪。

更何況,在美容室內,客人彼此之間也有那麼點兒緊張感。瞥一眼鄰座的客人時,女人的眼神真是可怖。

不全盤接受這一切,是去不了新的美容室的。

我還是喜歡輕鬆自在。與往常一樣的鏡子,與往常一樣的剪子,與往常相同氣味的洗髮香波。時間靜靜地流淌。

男人心血來潮時,可以趿拉著拖鞋悠然來到附近的理髮店,不到一個小時便颯爽地回家。無需預約,無需緊張,時間短,花錢少。我時常羨慕不已,對“理髮店”這個簡潔的詞兒也十分憧憬。

儘管如此,還是稍微裝扮一番出門,稍微多花上一點時間,稍微多花上一點錢請人“修理”一番。需要這樣做的人,無論如何還是存在的。

<h3>黎明的逃亡</h3>

因為某種緣由,我在東京市內的某個賓館住了一夜。這地方寂靜而不顯眼,一樓的咖啡店很閒靜,是一家舒適的賓館。房間並不大,但如同我要求的,有鋪好床單的超大雙人床,有最大規格的寫字檯。一張大桌子緊靠著窗,寬敞的浴室也相當不錯。

這下子……我站在房間中央思索。這下子可是走投無路了。脫下大衣掛在衣架上,換下外出時穿的褲子套上牛仔褲,穿上拖鞋。暫且衝一杯速溶咖啡喝著。總之,必須得工作,我坐在桌子前,努力要把稿紙的格子填滿。

過了一會兒,電話鈴聲響起。

你在那種地方幹什麼?對方帶著怒氣問道。

“工作。”

我掛掉電話後,便請服務檯不要再把電話接進來。不過,打電話的人發火是有原因的,我因為內疚而坐立不安,不停地在房間裡來回走動。重新回到桌子前,打算冷靜地分析事態,卻心煩意亂不知所措,手拿著鉛筆,只是茫然地看著窗外。傍晚淡淡的暮色中,可以看到羅森藍色的招牌,透過玻璃還能看到明晃晃的店鋪內部。

散步去吧,我想。於是起身,脫去拖鞋換上鞋子。目的地當然就是羅森,因為與賓館近在咫尺,不必有太多出逃的罪惡感。我把錢包和鑰匙塞進口袋,匆匆出了賓館。

無論何時,散步總是愉快的。呼吸了外面的空氣便能緩過神來。我邁著大步,緩緩地走去。

賓館隔壁的隔壁有家可愛的雜貨店,櫥窗裡展示著帽子、文具、首飾、餐具等。這類商店與冬天的傍晚十分相稱。被這妙曼地洩露出的溫馨光亮吸引,我總是鬼使神差地推開店門。不知怎的,這一類的小店總讓我感到是在旅行。我在那裡買了黑色的小手套。

在羅森買了炒烏冬麵和布丁,算是回到賓館後稍早一點的晚飯。邊吃邊看大相撲,漸漸地害怕看時鐘了,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萌生反省之意。我對自己說:現在可不是反省的時候。一旦反省後悔,儘管是自作自受,最後也明擺著要陷入無盡的憂慮。人生有時只得拼命向前。

門鈴響了。

“我來啦!”

說這話的是妹妹。迫不及待地等我取下門鎖鏈,連門都來不及關上,我們便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還唧唧呱呱地說個不停。

妹妹和朋友在附近吃飯,說順便來看看我是怎麼回事。她腳上穿著一雙新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