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去,陽光照在頭頂,帶著春天的和暖。
不遠處,有一個人蹲在地上,我認出來,那是花匠阿貴。
他與我年紀相當,與我關係不錯,見我來了,衝著我傻笑。他的懷裡,用舊衣服裹著幾隻小東西。
是一窩剛出生的貓兒。
許是因為昨夜下了雨,它們身上溼漉漉的,一聲聲地叫著,像在尋找它們的母親。
我看得出神,想問阿貴,它們的母親在哪裡?
可阿貴卻不見了。
只有那窩貓兒放在地上,無助地叫喚著。
阿黛……
身後有人在喚我。
我轉頭。
那人的身影佇立在梅園裡,身上披著裘衣,白得似雪。
心頭一陣悸動,彷彿牽起了什麼讓人難過而焦慮的事。我忙走過去,想問他去了哪裡?
——是你不肯見我。
話沒出口,他卻似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麼,在我耳邊低語。
我又想起來。
我們昨日因為什麼事拌了嘴,我說,我再也不理他了。
莫名的,我明明不打算認輸,但看到他,心裡竟有些愧疚。
不過我是慣了嘴硬的,說,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我說過,我要來接你。
我愣住,只覺這話似乎在何時聽過,心頭像被什麼堵著,悲傷得難受。
正當我想再多問,忽而看到他的衣服上有什麼紅紅的,像是紅梅的花瓣落在了上面。
我細看,發現那並不是花瓣,是血跡。
巨大的恐懼湧上心頭,我睜大眼睛,想問他這是怎麼回事。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臉。我攥著他的手,只覺冰雪一般寒冷。
阿黛……
我又聽到了他的聲音,腳下倏而踏空。
身體一震,我醒了過來。
睜開眼,燭光昏黃,身上涼颼颼的,好像出了一身冷汗。
“阿黛。”我聽到一個聲音從身邊傳來。
是景璘。
如同被針紮了似的,我一下坐起,往後面退開。
心狂跳著,我盯著景璘,聲音沙啞:“我……我怎麼了?”說著話,手不由地伸向小腹,尋找任何不對勁的蛛絲馬跡。
景璘看著我,雙眸深深。
“放心吧。”他說,“太醫來看過,說你是受驚太過。與前番一樣,這些日子你一直在趕路,身體弱了些,又受了刺激,這才暈倒。”
心稍稍放下,但我的手仍放在小腹上,不敢放開。
“你一直在說夢話,但聽不清你在說什麼。”景璘淡淡道,“朕猜,你夢到了他,又怕有人來害你腹中的胎兒,是麼?”
心頭再度被揪了一下,窒息的感覺,重新襲來。
我怔怔地看著他。
在夢裡,我清晰地明白髮生了什麼。可我只盼著那是夢,醒來之後,會有人告訴我一切並非如此,那都是假的。
但是沒有。
上官黛。心裡一個聲音對自己說,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尚無定論。當務之急,你須冷靜,想清楚當下什麼是最要緊的,冷靜,再冷靜……
然而恐懼和悲傷似千斤巨石壓著,連呼吸也生疼,心口彷彿活生生被剜去一塊。
淚水湧出來,我聽到自己在嗚咽痛哭。
而許久之前,我就曾告誡過自己,再也不可為家人之外的人哭成那樣。
“阿黛。”
景璘過來,將我摟住。
我一動不動,除了哭,再沒有別的氣力。
手一直在抖。
我不喜歡自己這沒用的樣子,想讓自己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