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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掙不開的魔咒

“那不是怕麻煩你嗎?你去年考副高職稱,忙得沒日沒夜的,我哪兒敢找你。快點,反正你欠我一個人情,你快點打電話給你們同事,找個好點的大夫給我同事。我現在是你女朋友,你得急女朋友之所急,想女朋友之所想!”

聶宇晟想了想,給急救中心打了個電話,問清楚是誰總值班,然後又打給胃腸的專家,一位副主任十分給他面子,滿口答應立刻去醫院,看病人情況再決定治療方案。

聶宇晟說:“我從來不欠醫院同事人情,為了你,都已經欠了兩回了。”

“那我以身相許回報你好了。”舒琴百忙中還逗了他一句,然後打電話給談靜,指揮她轉院。

“Helen啊,我是舒琴,我現在聯絡了普仁醫院的急救中心,對,普仁醫院,你趕緊讓救護車送到普仁去。沒事,我們辦轉院……對,轉院。有位劉主任會在急救中心等你們,他是胃腸的專家,餘下的事都交給他吧。我會馬上趕過來,替你們交押金……”

她掛上電話,對聶宇晟說:“走,去醫院。你再親自跟劉主任見面打個招呼,他一定會更加用心。”

“劉主任技術很好,何況胃出血一般不需要手術,就算是具備手術指徵,這也是一個小手術……”

“在你嘴裡就沒有大手術!你就幫忙幫到底,跟我去一趟醫院吧!我現在是你女朋友,我有事,你總得開車送我吧?”

聶宇晟無話可說,每當舒琴搬出“我現在是你女朋友”這句話時,他就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進了急救中心,聶宇晟一看是常醫生值班,於是問他:“劉主任呢?”

“剛送來一個胃出血的急診,出血量挺大的,決定做胃微創手術,他去三十八樓手術室了。”

“噢!我知道了。病人呢?我們能看看嗎?”

“病人送去做術前準備了。”

聶宇晟說:“我帶病人的同事來了,在哪兒交手術押金?”

常醫生還沒太想明白病人同事怎麼跟他在一起,於是笑嘻嘻地說:“從來不值門診的班,連我們收費處在哪兒都不知道吧?”他叫了個護士過來,領著舒琴去交錢,然後打量了舒琴的背影一眼,問聶宇晟,“那是你女朋友?”

聶宇晟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覺得還不到公開這種關係的時候,而且自己和舒琴的關係,怎麼說呢?實在是太簡單又太複雜了。而常醫生看著他這樣子,就當他預設了:“終於開竅了啊,全醫院的小護士要是知道了,肯定都得心碎成渣。”

“你去年結婚的時候,她們的心就碎成渣了,不用等到現在。”

“哇,聶宇晟,你竟然在跟我開玩笑……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永遠都只板著臉跟我談工作……看來你真的是談戀愛了,談戀愛心情好……”

聶宇晟覺得沒辦法跟他溝通,只好閉上嘴。不一會兒舒琴就回來了,常醫生主動跟她打招呼,舒琴這個人是很機靈的,而且又做HR,只要她願意,跟誰都能相處得挺好。她跟常醫生聊了幾句,就已經知道了常醫生姓常,是消化內科的醫生,今天晚上值急診夜班。

“常醫生,我們還有一個同事,她在哪兒?”

“徐醫生跟她談話呢,術前談話,她死活不肯籤手術同意書,非得等到你來才籤,說負不了這個責任。這不,還在辦公室裡耗著呢。”

“那我去籤吧。”舒琴說,“我這個同事國內沒有家屬,我是我們公司的HR主管,我替他簽字可以嗎?”

“當然可以。”常醫生說,“我帶你們去。”

聶宇晟一進辦公室的門,就看到了談靜,急救中心忙亂嘈雜的聲音,窗外救護車紅白色警燈閃爍,所有光與影的背景,都只襯出她坐在那裡,脊背挺直,微微低著頭,她的影子被燈光投映在牆上,拉得長長的,孤寂又清遠。

舒琴叫了聲“Helen”,談靜回過頭來,看到聶宇晟,也是一震。可是很快她就站起來,掩飾似地垂下眼睛。

舒琴說:“這裡交給我吧,你先回家吧,家裡還有孩子呢。”

談靜低聲說:“謝謝您,舒經理。”

“哪裡,應該謝謝你才是,等盛經理做完手術,我會告訴他,是你救了他。”

“沒有,我只是正好也加班……”

舒琴微笑:“那就快點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談靜又小聲說了句“謝謝”,就朝門外走。路過聶宇晟身邊的時候,她下意識側了側身,似乎連走到他身邊太近,都是一種禁忌。

聶宇晟只覺得微微一陣風動,她已經從自己身邊走過去了,她走得很快,落步很輕,就像是無聲無息的一隻什麼小動物,膽怯又緊張。

聶宇晟沒有回頭,他只是漠視前方,在他真正絕望之後,他不願意再見到談靜。不,是在七年前那個雷雨夜之後,他其實都不願意再見到談靜。每次見到她,都會讓他覺得羞恥和難過。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像著了魔似的,永遠掙不開她的魔咒。

舒琴已經坐下來和醫生談話,有幾個問題她不懂,轉過頭來叫聶宇晟。卻發現他完全在走神,眉頭蹙得很緊,嘴角微抿,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又攥成了拳頭。

舒琴覺得很詫異,又叫了他一聲:“聶宇晟?”

他終於回過神來,他已經有了新的開始,就像她一樣,不是嗎?現在舒琴是他的女朋友,他不應該再見到她就失態了,這樣對舒琴來說,太不公平了。他答應了一聲,走近前去,幫舒琴解釋了幾個手術的術語,然後舒琴很快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了。

送舒琴回去的路上,聶宇晟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問舒琴,為什麼談靜現在成了她的同事。談靜以前是蛋糕店的收銀員,過得很窘迫。而舒琴所任職的是一家著名的食品飲料公司,除了西點,在飲料等快消市場也佔據不少的份額。他想,難道談靜原來工作的地方,是舒琴公司旗下的連鎖店?

命運為什麼總是將她送到他身邊,其實他早就不願意再見到她。

第二天談靜上班的時候,全公司都已經知道盛方庭突然胃出血,住院去了。遠在上海的董事長在一早的郵件裡表達了慰問關懷之心,並提醒全體同事注意身體健康,然後總經理則安排了在盛方庭住院期間,將由企劃部的副經理陳生代管企劃部的工作。

陳生把談靜叫進辦公室,對她說:“盛經理在國內沒有親戚,所以公司決定請一位護工去照顧他。這件事由你去辦,僱人的費用你開勞務稅的票據,拿回來給Lily,她會拿到財務去報銷。還有,你是部門的行政助理,盛經理病了,你最近就不要做其他事了,每天都去醫院,多照顧一下他。”

“是。”

“快去醫院吧。”

“是。”

所謂的行政助理,其實就是在部門打雜的,所以陳生安排她去醫院。談靜還沒有做過這樣的工作,到了醫院問其他人,才知道護工在醫院就有,找護士長就能找著好的護工。雖然是公司出錢,但談靜還是很謹慎地挑了個看起來既老實又有力氣的男護工。

盛方庭已經醒了,晨曦透過窗子映進九九藏書網病房,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身在何處。迷迷糊糊看到天花板上垂下鉤子,掛著輸液的藥水。他眨了一下眼睛,聽到一個十分溫柔的聲音:“盛經理,你醒了?”

他只覺得全身乏力,昏昏沉沉的,實在是沒有力氣說話。那個人的身影輪廓朦朦朧朧的,只是一個白色的影子,他還以為是護士,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是談靜。她站在逆光的位置,光線將她整個人鍍上一層絨絨的金邊,讓她看起來模糊而不真實。

“陳經理安排我過來看看您,這是公司給您請的護工小馮,住院期間,都由他照顧您。”

盛方庭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今天凌晨時分麻藥散去,他疼得睡不著,天亮的時候才迷糊了一會兒,現在只覺得十分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