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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劍靈往北,左右往南

(第二章。)

光陰長河依舊從這座小天地外邊,緩緩流淌而過,天幕處兩種天地規矩間的摩擦激盪,煥出五彩琉璃的迷人色澤。

陳平安和劍靈肩並肩坐在城牆廢墟邊緣,雙腿懸在外邊。

陳平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腹部,已經止血,傷口處大致血肉癒合,只是內裡好似一團亂麻的五臟六腑,依舊能夠疼得讓人打顫。

一件飛昇境本命仙兵的創傷,哪怕遠遠不算傾力一擊,可即便是從陳平安的腹部一穿而過,後遺症之大,依舊難以想象。

遠處,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靜止不動。

唯獨本命飛劍被折斷的那位教習嬤嬤,最為詭異,一直在搖搖晃晃,幅度極小,但是尤為悽慘。

孫嘉樹被老祖宗打暈過去,交由身邊老管事伸手攙扶。

絕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快慰的笑意。

聽她說,被打斷脊柱的鄭大風,那一口九境武夫養煉而出的純粹真氣,已經徹底消散,真的淪為了一個廢人,不過體魄底子還留下一些,相當於五六境的武夫身軀。鄭大風已經被文聖老爺送往灰塵藥鋪,性命無憂便是了,不過估計就算從病榻上重新站起來,後半輩子都會生不如死。

她還說,老秀才說這爛攤子由他來收拾,總之絕不會讓陳平安吃虧,那個杜懋吃進去多少,就得吐出來更多,而且事情沒這麼簡單。

一起看著這座小天地的天幕穹頂,她突然說道“我得走了,磨劍一事,不能耽擱片刻了。”

陳平安想起一事,輕聲說道“我有一把可以遮蔽天機的油紙傘,神仙姐姐你拿著吧?按照先前的說法,就連文聖老爺的死對頭都表態了,以後我最少不用再碰上杜懋這種老怪物,只要不是上五境修士,我都能應付,而且也不會主動招惹,這次老龍城幫著鄭大風,是個特例。”

她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陳平安的腦袋,“也好,你還沒送過我東西呢。”

陳平安眨眨眼。

她理直氣壯道“是說當年過橋的時候,你籮筐裡那塊斬龍臺?那也不是你送的禮物,是我偷的呀。”

陳平安笑道“神仙姐姐,你想要啥,那把油紙傘不算,我送你其它的,我走了很遠的路,以後還會接著走下去,說不定就能遇上你喜歡的東西。”

她側過身,然後身體後仰,笑道“不怕那位姑娘生氣啦?”

陳平安笑容燦爛,“大不了給她打一頓唄。”

她彎曲雙指,在陳平安額頭上輕輕一敲,“少年郎長大嘍。”

陳平安也側過身,伸手比劃了一下兩個人的高度,開心道“是吧?”

她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陳平安的肩頭,笑問道“很喜歡那個丫頭?怎麼個喜歡法?”

陳平安想了想,蒼白臉龐上,微微紅,雙手撐在地上,望向遠方,羞赧輕聲道“這個我哪裡好意思說出口。”

她嘖嘖道“哎呦哎呦,我可真要吃醋了。”

陳平安依舊眺望遠方,搖頭道“不會的,神仙姐姐最好了。”

高大女子笑著站起身,“走,去那藥鋪拿雨傘。對了,地上這具屍體,是杜懋的陽神身外身,可以收起來,好歹是十二境仙人體魄的一副皮囊,能賣錢。”

陳平安瞥了眼地上那個“杜懋”。

她笑道“能賣不少錢,甚至可以讓人寄居其中,比如大驪國師崔瀺那種。”

陳平安收入咫尺物當中。

她會心一笑。

陳平安雖然體內氣府破敗不堪,只是行動無礙,不過如今要與人交手就算了,估計當下的實力,還不如當初初入三境的武道修為。

陳平安站起身,低頭看著破爛的金醴法袍,心疼得比肉疼還要厲害。她手中拎著那三塊最早放在咫尺物素白玉牌當中的斬龍臺,笑道“沒事,補得回來,幾袋子金精銅錢而已,說不定還能一鼓作氣提升到半仙兵品秩。楊老頭得給些,那個杜什麼來著的,也得想法子給。”

陳平安點點頭。

她大步向前,走在這座被打通的城牆大窟窿之中,“別灰心,大道盡頭還遠著呢,到時候我還是會在你身邊的。”

陳平安快步跟上,她抓住陳平安的肩頭,躍出牆洞,在陳平安的指點方向後,掠向老龍城內城的那座灰塵藥鋪。

由於老秀才尚未撤掉老龍城的禁制,依舊是萬物寂靜。

落在藥鋪門外的巷子裡,手持行山杖的裴錢,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耍完自創的瘋魔劍法後,現趙姓陰神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她怎麼喊都不管用,那些黑煙就跟冰錐子似的,她雙手抓住一縷,結果扯都扯不動。最後丟了行山杖,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哭完之後瘋了似的跑出小巷,只是在街巷拐角處停步,因為記起了陳平安的叮囑,於是她就在那裡徘徊不去,最後又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喊著又是爹又是師父的,把嗓子喊啞了之後,哭不動了,又啪一下掏出那張符籙貼在額頭上,給自己壯膽,皺著一張哭花了的小臉,就要跨出那一步,去找陳平安!

結果背後響起一個熟悉的嗓音,“回來。”

裴錢轉過身,看到了對自己笑著的陳平安,既委屈又高興,哭哭笑笑跑向了陳平安,一把抱住。

高大女子站在陳平安身後,看到這一幕,覺得有趣,挺像的。

至於這個黑炭小閨女眼睛裡的古怪,她的出身和眼界,使得她比誰都更清楚其中的門道。

這番氣象,叫做眼蘊日月。

當然不是浩然天下的“正統”日月,而是某些洞天福地的日月精粹,可即便如此,九境武夫,或是6地神仙,仍是都沒辦法承受這份滔天福運。

小姑娘為何安然無恙,她不感興趣,什麼奇怪之事、神異之人,不曾見過?多到早已麻木了。僅是死在那把老劍條下的,就不計其數。

裴錢這才見到了那位一襲白衣的高大女子,瞪大眼睛,神色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