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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日就月將

一時間,屋內只有翻書聲,一位位船主,做生意算賬本,還是極為擅長的,畢竟是拿手好戲,看家本領。

得了隱官大人的授意,劍仙走了大半。

酈採,苦夏,元青蜀,謝稚,宋聘,蒲禾,都已經重返劍氣長城。

米裕,高魁倒是留下了。

邵雲巖依舊坐在大門口那邊。堂堂劍仙,自家地盤,當起了門神,也不多見了。

謝松花還要親自“護送”一條皚皚洲跨洲渡船離開倒懸山,自然不會就這麼離開春幡齋。

一位劍仙的言語,豈可只拿來嚇唬人?

晏溟和納蘭彩煥當然也需要留下。將來具體的商貿往來,自然還是需要這兩位,聯手邵雲巖,在這春幡齋,一起與八洲渡船對接生意。

今夜春幡齋的這樁買賣,真不算小了。

浩然天下八洲版圖,大大小小的數百座王朝、山上宗門、仙家豪閥,都會因為今夜的這場對話,在未來隨之而動。

陳平安一直坐在主位上,喝著米裕送來的酒,並不催促任何一位船主。

一手持酒壺,一手輕輕握拳又鬆開。

納蘭彩煥興許才是屋內,對陳平安恨意最深的那個人。

高魁此行,竟然就只為了一件事,殺她納蘭彩煥!

恨意多,又不能做什麼,往往是恐懼比恨意更多的緣故。

納蘭彩煥的更大恐懼,在於年輕隱官與她心聲言語,“這些外人,我都能捏著鼻子與他們做買賣,一個手握實權的自家人,偏就忍不了?沒這樣的道理,納蘭彩煥,我與你保證,虧不了納蘭家族太多家底。運氣好,還有賺。只是運氣一事,我就不保證什麼了。”

納蘭彩煥也保證了一些事情。納蘭彩煥覺得自己與年輕隱官真正談妥了,交心交底了。

只是非但沒有改變她當下的困局,反而迎來了一個最大的恐懼,高魁卻依舊沒有離開春幡齋,依舊安安靜靜坐在不遠處喝酒,不是春幡齋的仙家酒釀,而是竹海洞天酒。

納蘭彩煥靜了靜心,開始推敲今夜議事,從頭到尾的所有細節,爭取了解年輕人更多。

她先前與陳平安、二掌櫃都沒有真正打過交道,只是他成了隱官大人後,雙方才談了一次事情,不算如何愉快。

納蘭彩煥想到了一句年輕隱官類似蓋棺定論的收官言語。

讀書人的咬文嚼字,真是太可怕。

按照浩然天下的習慣,本該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是先前陳平安卻偏要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情,是香火情。是九洲渡船生意人都忘記了的,反而是劍氣長城依然沒有忘記的念舊。

理,更簡單了。是劍氣長城的劍仙,劍修,飛劍取頭顱。

在這之後,才是最市儈俗氣的財帛動人心,大家坐下來,都好好說話,好好做買賣。

只是在這之前,其實陳平安最心狠手辣的威脅,不是劍仙隨時會殺人的陣仗,而是做了一份切割,直指某些船主的切身利益。

撇開了任何的道義、買賣規矩、師門經營,都不去說,陳平安選擇與對手直接捉對廝殺,例如吳虯、唐飛錢在北俱蘆洲砥礪山一帶的私人宅邸、以及兩位上五境修士的聲譽。

生不如死。

當然也有“南箕”江高臺、“霓裳”渡船管事柳深的性命。

說死則死。

別跟我談什麼宗門底蘊,談什麼掀了桌子不做買賣的後遺症,只要誰從座位上起了身,那麼劍氣長城隨後針對的,對症下藥的,就只是年輕隱官眼前的某一個人。

與浩然天下許多正兒八經的譜牒仙師、祖師堂嫡傳,尤其是些心傲氣高的豪閥子弟,談這些,興許談不攏不說,還會徹底撕破臉。

但是與在座這些早已不算是純粹修道之人的商賈,聊這個,最管用。

真正的那道分水嶺,當然還是米裕取出的那些冊子。

沒有這個,任他陳平安百般算計,等到幾十個船主,出了春幡齋和倒懸山,陳平安除了連累整座劍氣長城被一起記恨上,毫無裨益。興許隱官繼續可以當,但是劍氣長城的財權,就要重新落入她和晏溟之手。在這過程當中,劍氣長城才是最慘的,肯定要被這些商賈狠狠敲竹竿一次。

納蘭彩煥恢復了幾分神采,覺得終於知道該如何與年輕隱官相處了。

只說姿容氣度,納蘭彩煥確實是一位大美人。

所以米裕便看了她一眼。

然後米裕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憐憫和不屑,不再看納蘭彩煥,繼續閉目養神。

若說那納蘭彩煥是光靠姿容就能讓男子心動的女子,那麼米裕更是僅靠皮囊便能讓女子賞心悅目的男子。

坐在對面那位心中憤恨、悲苦至極的元嬰女子,“無意間”瞧見了這一幕後,心中陰霾,便稍稍少了些。

這個應該被千刀萬剮的負心漢,在說出那句應該遭天譴的混賬話後,就再沒有看她一眼,多次往對面座椅的遊曳視線,次次都故意繞過了她。

若是米裕心中沒有她,豈會如此刻意?

何況都說納蘭彩煥當年便曾經傾心於米裕,不也一樣沒能近水樓臺,成為劍氣長城的一雙神仙道侶?

如此一想,這位女子便覺得自己勝了那納蘭彩煥一籌。

再看那米裕,神色蕭索,有些落寞,他轉頭望向門外的大雪美景,怔怔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