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自是不樂意。這麼多的錢,花去哪裡不好,用來修這屋子做什麼?我們家現在這點人口,幾間偏院也夠用了,錢財得來不易,日後花銷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必用來撐這臉面?”
“所以我才不與你商量。”兄長看著我,目光深深,“你好像忘了你要當的是太上皇后,但凡皇后,是不必守著婚前那點家財的。阿黛,你莫不是覺得,這皇后會隨時隨地當不成,或者你果真要隨時隨地與上皇一拍兩散?”
我:“……”
兄長總是這樣一針見血。
我不由地朝子燁那邊看去。他正站在院子裡,教阿譽揮他新得的短劍。
莫名的,我有些心虛。
“就是因為要做太上皇后,才該簡樸些。”定了定神,我說,“我們家如今根基淺薄,更當謹小慎微才是。這屋舍修得華麗些,便要有人說我們驕奢鋪張,到頭來,吃虧的也還是我們。”
兄長道:“哦?你真是這麼想的?”
“當然是這麼想的。”我說,“我何嘗騙過你。”
兄長笑了笑,頗有些欣慰。
“這些事,你不必操心。”他認真道,“看不慣我們家的人,便是我們過得再簡樸,也仍然能挑的出骨頭來。太過退讓,反教人瞧不起。歷任皇后,包括中宮,出嫁之時無不是高屋華堂,極盡奢靡。我們家沒落,自是不可與人相較,但將這門庭裝點裝點還是做得到的。阿黛,你是我最疼惜的人,為你花費多少錢才值得。可我能為你做的,也只能如此了。”
我望著兄長,忽而覺得眼睛澀澀的。
這話在我看來,其實有些違背兄長那冷靜理智的脾性,多少有些意氣用事。
可也正是因此,尤為珍貴。
“誰要你為我做這些……”我抬手擦擦眼角,小聲道,“兄長最多事了。”
兄長只淡淡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頭髮。
“有件事,你也須對我說實話。”他說。
“何事?”
“中宮為何非要留在我們家?”
我:“……”
眼睛再轉向另一邊,正堂之上,明玉正被阿珞拉著,去看匠人在屋簷下繪彩畫。
那彩畫是些先賢典故,明玉的聲音隱約傳來,似十分溫柔。
至少比對我說話溫柔多了。
她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彷彿正沉浸在對阿珞的諄諄教誨之中。
當然,我知道她其實在裝。因為她始終將側臉對著這邊,好讓兄長時時刻刻能看到她。
從前,她有句話說得好,只有喜歡裝模作樣的人,才能一眼看穿裝模作樣的人。
就在我們到家之後,明玉與我一道下了馬車,而後,走到子燁面前,神色嚴肅地對他說,自己有要事與他商議。
子燁的神色很是意外,隨即讓她到堂上坐下說話。
明玉一本正經,對子燁說,按照祖制,凡立後,必入宗廟之中習禮三個月。
如今子燁打算一切從簡,此項雖也在簡略之列,但她認為不可省去。我雖然曾經作為太子妃備選,自幼習禮,但那畢竟與中宮之儀有所差別,故此項不可省。
子燁聽著她的話,眉頭微微蹙起。明玉隨即丟擲瞭解決之法,說雖不可省,卻也容易。她來洛陽,就是奉太后之命來幫忙的。若她住到這宅子裡來,日日夜夜將我親自教導,到婚前便可完成。如此一來,既不耽誤習禮,也不耽誤婚事,可謂兩全其美。
這事,子燁並不反對,問我意見。
我也不反對。紫微宮只有她和一群外命婦住在裡面,而明玉在京中最煩的事就是應付內外命婦。她既然為我的婚儀而來,我自不可如此鐵石心腸,眼睜睜地看她在裡面受罪。
唯一有異議的,是兄長。
他說明玉乃中宮,住在我們家裡於禮不合。
明玉看著他,毫無侷促之色:“如此說來,本宮竟是不配住在此處了?”
兄長面色一整,只得行禮告罪:“臣不敢。”
於是此事,就這麼定了下來。明玉將所有外命婦都打發回了紫微城,自己則帶著佩姈等幾位心腹宮人,在我家裡住下了。
“兄長不願她留在我們家?子燁都已經答應了。”我假裝懵懂,道,“既然如此,我去與明玉說一說,讓她會紫微城去。習禮什麼的,也免了,我什麼不知道,啟用的人教。”
說罷,我便要朝明玉走去。
還沒邁步,袖子已經被兄長扯住。
“不必說。”他淡淡道,“我也不過問問,不必擾她。”
第二百零八章 晚霞(上)
這宅子雖不如我家在京城的宅邸大,但好歹也是國公府,院子不少。明玉這樣的人來到,不至於沒有像樣的地方住。
從前,我每次來都住在西邊的慧孝齋,如今,兄長也將此處作為我待嫁的居所,讓人大致修葺了一番。
而一牆之隔的寶萱堂,歷來由主母居住,當年我母親每來洛陽,也住在此間。兄長也讓人收拾了。
如今明玉來到,就住到了寶萱堂裡。
她很是滿意。用她的話說,這是方便教導我,督促我好好學規矩。
但我知道她更滿意的是,這院子跟兄長的住處就隔著一個小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