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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盜亦有道

端午不及放開,他再次催動馬,一行人向山洞行去。

藍眼睛的腰,不但細,還藏著韌勁,不愧是幹這個營生的。

匪幫的馬,也訓練有素,鼻息不重,步聲悄然。

端午忐忑貼著他背,誰知弓箭上插的白山花鑽進了她的鼻孔。她一癢,打了個噴嚏,嬌小身子一晃,兩手靠抱住藍眼睛的腰肢,才沒摔下馬去。

端午緊張極了,是要偷襲?怎麼辦呢,她是端午,不能傻傻當稻草人兒。她要是叫出來,說不定立刻斃命。可是不發聲,眼睜睜看著一群活人被開膛?那些人多是燕子京的走狗不假,但大半也為了討生活,平日對端午並沒什麼惡意……

他重新上馬,寬肩膀擋住了月光。

不行,多少要提醒個。她將鼻孔靠近弓箭,白花掃著鼻腔,又是一聲響亮噴嚏。

端午一愣,要開口。他卻對她再次微微欠身,好像請求她原諒似的。

藍眼睛腰身一搖,吃住馬匹。他一馬當先,已到了洞口。

藍眼睛自然不會來問她想什麼。他躍下馬,抱起端午,把她挪到馬鞍子後邊。

嗖嗖,銀光數道,一簇冷箭從□□了出來。藍眼睛已然揮刀,刀光奪人,左削右擋。

再說,匪首的背後,也許還會有大隊援兵?小松鼠這個小騙子雖該死,但是……世上該死而不死的傢伙,實在也多了去。即便交出那小子,匪幫就會手下留情嗎?

叮噹叮噹,火花迸發。端午從沒見過真刀對真槍,不客氣拿那人身體當了鎧甲。

端午腦中有竿秤,上上下下稱不停。燕子京不會願意輕易交出小松鼠,他身上有功夫。山洞還有十來個男僕役。可如果崑崙山匪真能以一當十呢,犯得著大家一決生死?

要是藍眼睛的背部,和他那腰身一樣秀氣。難保“人甲”不被射穿,刺到她自己。

藍眼睛擺擺手,旁人立刻噤聲。

可是,她抱著那身體,忽從她手中彈開去。高跳,旋入洞口。黑暗裡,兩團銀白風影糾纏,兵器互切如犬牙交錯。叮咚咣噹,剛讓人以為難捨難分,聲音卻嘎然而止。

機靈可愛的小松鼠,原來是匪幫的細作!怪不得,他會單身出現在殺戮後的沙漠中,怪不得,他會潛入尉遲公子興建中的玉石基地,怪不得他要偷偷在樹林劃下暗號。哼!是這樣。端午突然想當面啐小松鼠一口。她瞎了眼,才會擔憂他的安危,選擇跟燕子京走這趟。她屢教不改,才會那樣照顧小毒蛇,好讓他學著臘臘再來咬自己一口。

只聽燕子京清朗聲音:“是誤會。來人,點火吧。”

一個騎士打斷了端午的思緒,他探身對藍眼睛說:“哥哥,小松鼠定在附近,多半在那山洞。”

火把亮起,洞內人人流露緊張之色,只有小松鼠歡快叫道:“哥哥!”

她豁然開朗,哥哥只是一種稱呼……,這個人非但是響馬,還是個匪首!

另幾位騎士翻身下馬,也要進洞。但藍眼睛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又釘子般站住了。

當燕子京詢問時,小松鼠明確說他沒有親兄弟。但他在松樹上畫了火焰標記……

馬兒匍匐,端午走到他們身後。

他昏迷時,念念不忘“哥哥……”

燕子京的神色,並非沮喪,也沒什麼畏懼。他白皙的臉上,大概為山風吹了,有病態之紅。

和田城外相遇,小松鼠送上桃仁,那時他說:“這是一位哥哥送我……”

他看了看地上一把短劍,似笑非笑:“小松鼠——是你的兄弟?”

端午一愣:苗條的腰身,花瓣似的面板,分明年少,怎麼是那幾個的哥呢?這家人聲勢浩大,全都當了匪?對了,小松鼠也曾說過……

藍眼睛迅速把刀插回刀鞘。他出人意料彎下腰,將劍拾起,雙手奉還燕子京。

那幾個騎士似已沉不住氣,齊聲道:“哥哥……?”

雖然他是個匪首,但動作有禮,像是把自己的手下敗將,當作一位尊貴的王子。

驀然間,端午注意到,洞穴內火光全部熄滅了。燕子京會遲鈍至此?不過,也難說。自古有意亂情迷之人,燕子京懸崖拋紅蘭,大約是真有病。心病。

燕子京眼中,閃現驚疑。那人快步走過人群,把小松鼠抱了起來。

那蒙面人正在思索,端午只聽到自己心跳聲。風聲更大,帶了秋寒。她的衣裳早為冷汗溼透,口袋裡松子桃仁渣滓,卻被汗水蒸出香味。

小松鼠喜出望外,咕噥說:“哥哥,你比風兒還要快……都怨我,你罰我吧……”

她回憶燕子京海邊救了她命之後,一路上種種行為,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若是燕子京死了……被匪幫殺了的話……一切會怎麼樣?

藍眼睛只用一手託著孩子,另一手在腰間動,掏出幾顆松子,塞入小松鼠的嘴。

可是,燕子京該發現自己失蹤了呀……他能想到匪幫在側嗎?

小松鼠環顧眾人,低聲說:“我受傷,是那小姐姐救了我。這商人治了我傷。”

他目不斜視,已走回亮著一星弱火的石洞中去了。

藍眼睛若有所思點頭。他靜靜將這昏暗山洞中的人掃視一遍。

端午趁他們猶疑,偷望對山。燕子京許是心事重重,沒能發覺暗處的動靜。

觸及那純淨的目光,眾人都覺被甘泉洗滌一番。緊張之色,不禁散去。

這是哪門子的匪幫啊?不過,藍眼睛周圍幾個,雖也看不清,個個都是雄赳赳的彪形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