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雨絲交織著，淅淅瀝瀝，伴著海風吹拂，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的斐洛爾的上空正煙塵滾滾。艾翁就靠在那兩個繭蛹一樣的藤蔓下面，凝眸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幻夢池，偶爾還會分出一部分的精力關注一下那些被掩埋在土石下的無辜群眾——藤蔓蔓延，草木叢生，一塊又一塊巨大的石頭被頂翻開來，給那些被埋在地下的人們爭取了一線生機，而小菊也在艾翁的吩咐下加入了搶救的行動——儘管能力有限，很多次，那些人被挖出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體徵，但無論艾翁也好，小菊也罷，包括那些始終留在斐洛爾的艾歐尼亞人，誰都不曾放棄。

辛德拉制造出的災難，讓無數人死於非命。

倘若艾翁還有更多的精力可以放在搶救這件事上，或許就能有更多人生還。但相交於此，艾翁更在意的還是幻夢池——儘管它已經瞞過了無數人，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瞞得了艾翁——真正將辛德拉禁錮在幻夢池裡的，並非艾歐尼亞之魂，而是失去了物質依託之後只剩下一道意志殘留的帝柳。

“你想重新活過來。”

艾翁嘆了口氣。

“但你也該清楚，你已經不可能再活過來了。又何必如此呢？”

看上去像是自言自語。

帝柳並沒有給出任何答覆。

幻夢池裡，平靜的水面下方，樹根悄無聲息地扭曲蔓延著，將蘇木捆綁其中。強健有力的根鬚纏繞著他的手腕腳腕，纏繞過他的腰桿，讓他的身體可以緊貼在古樹的軀幹上。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蘇木所在的位置，古樹的軀幹上已經開始出現一個人形的凹痕，格外地貼合蘇木的身形，似乎是想要將其吞沒進去，當作自己重生的養分。

“只是一個艾歐尼亞之魂的力量，根本就不足夠。”

艾翁起身走來，蹲在幻夢池的岸邊，低頭觀察著古樹。

龐大根系網遍佈整個幻夢池，看起來密密麻麻，沒有絲毫縫隙。濃郁猶如池水一般的能量在其中緩慢遊蕩，至少看起來像是一池平靜的清水，但在這份平靜之下，卻是洶湧無盡的暗流，殺機四伏。

艾翁眉頭緊皺。

“你覺得應該趁早放棄。按照宇宙規則來講...嗯，好吧，我並不瞭解宇宙的真正規則，但我卻知道這個世界的能量本質，儘管這些知識都是你帶給我的。可話說回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當初身為凡人的我卻能夠輕而易舉地毀壞掉你的物質存在？”

他說完之後，停頓了片刻。

池水裡的根鬚悄然一滯，隨後恢復到原本的模樣，緩慢地扭曲盤繞，依然試圖將蘇木的身體吞入古樹的枝幹當中。

艾翁用一隻手託著下巴，滿臉無奈。

“宇宙的規則是由宇宙的意志制定，是它讓我毀掉了你的物質存在。儘管這事兒無從考證，但卻並不值得懷疑，也不需要太多的考慮。帝柳，靈柳...假如咱們把這個宇宙試想成一個生命體，那你的存在就像這個生命體中的病變，是一種不該存在的存在，而你的存在也會影響到這個生命體的健康生長。所以，無論如何，你都是一顆需要被拔除的腫瘤，這個宇宙的意志只是透過我的手做到了這些。當然，不必非得是我，也可以是別人，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包括那些將你奉作聖物的艾歐尼亞人。你的結局已經註定，又何必苦苦掙扎，畢竟誰都沒辦法對抗宇宙的意志，哪怕是真正的神明。”

他用食指敲了敲腦袋。

“我不否認你有著越宇宙的潛力，但正因如此，所以宇宙才會將你拔除。除非你能在宇宙意志對你動手之前就變得比它更加強大，但很顯然的，那已經不可能了，哪怕你已經做出了相應的對策，利用這個世界所擁有的能量將自己掩藏起來。就是這些池水。但已經晚了。”

話音將落，池水忽然波動起來。

一道又一道漣漪沿著水面擴散出去。

池水裡，古樹根鬚扭動蔓延的度加快了，一種暴怒混雜著不甘的情緒忽然出現在艾翁的心裡——但它卻並不屬於艾翁——帝柳的聲音被池水淹沒，但同出一源的力量卻讓艾翁對帝柳的情緒感受清晰。

無需交流，艾翁也已經知道了帝柳的選擇。

他又深深一嘆。

然後起身。

“宇宙，不一定是仁慈的，大自然也是。”

艾翁輕輕搖頭。

“生命的終點，充滿了生命。你應該看得更開一點兒，我是說，生命的終結並不意味著真正的終點。”

“當然不是真正的終點。”

不知道什麼時候，千珏羊靈狼靈已經來到了近前。

艾翁對於它們的出現並不覺得意外，他連頭都沒回，只是彎腰看著幻夢池裡的帝柳和蘇木——盤曲複雜的根鬚像是一張重重疊疊的大網，想要將蘇木的身軀完全籠罩進去。但不知道為什麼，至少艾翁和千珏都不知道，這些根鬚明明有意為之，卻又無比困難，甚至那些已經纏繞在蘇木手腕腳腕上的根鬚偶爾還會出現鬆動。

乃至於崩壞。

塵埃落底。

新的根鬚生長出來，代替了那些枯死的根鬚。

迴圈往復。

“幻夢並不足以困住他，他比任何神明都更擅長思考。”

羊靈帶著狼靈來到幻夢池旁，蹲坐在岸邊上。

“這個宇宙中的生命有千千萬萬，數之不盡，或許世界符文的思考能力跟各種各樣的生命比起來並不能算得上是極為出眾，至少在人類當中，就有一些人比他更聰明，但他卻絕非平庸，並且在神明之中出類拔萃。但層次的不同，就決定了他的思考能力絕非尋常可比。”

羊靈的面具上，那雙圓形的眼睛裡逐漸亮起靈光。

她低頭看向幻夢池裡盤繞的根鬚，而狼靈則是裹挾著一陣黑煙而來，浮動在幻夢池的上方，低頭俯瞰，齜牙咧嘴，滿口獠牙，出陣陣低沉的吼聲，已經蠢蠢欲動。

“我能看見，”

羊靈開口。

狼靈的喉嚨裡出一陣沙啞的低笑。

“死亡的氣息。”

聞言，艾翁眉頭一挑。

而下一秒，也或還不到下一秒，原本漂浮在幻夢池上方的狼靈就陡然一陣，震盪出洶湧澎湃的黑霧滔天而起，猶如層層大浪，不斷堆疊，最終形成一座黑煙般的高山——狼靈隱沒在其中，隨後黑霧捲動，從中探出一隻巨大的狼，張開血盆大口，向著幻夢池的方向一口咬下。

艾翁面色凝重，頭頂的枝繁葉茂也變得僵硬無比。

譁——！

幻夢池裡的清水忽然沸騰起來，無數的根鬚從中瘋長而出，猶如一根又一根的尖刺，奪天而起。濃郁化成實質的能量被釋放開來，毀天滅地一般的氣息洶湧高漲，化出炫彩斑斕的琉璃深霧，凝成一棵柳樹的模樣，枝條搖曳著瘋長，震出萬彩神光，短短瞬間便變作一座巍峨高山般的巨大，頂衝死亡的壓力，轟然間拔地而起！